第11頁
秦姝意和盧月凝走在人群後,裴皇后身邊另一個侍奉的女官卻追了上來。
「兩位小姐留步,皇后娘娘有請。」
第6章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折返回鳳儀宮。
還未入殿,便聽得女子絮絮叨叨地斥責。
「走了那麼久怎就半點長進也沒有,那都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又不是軍中士兵,你怎麼還沒個正形!」
青年嗓音清冽,心虛地反駁:「哪裡沒長進了?父親和叔伯都誇我穩重了許多,可堪重任。」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了,那姜三小姐看著柔弱,可是被救上來後哭聲可真是十分鏗鏘有力,侄兒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裴皇后氣結,恨鐵不成鋼地說:「早知本宮就不該心疼你跟著哥哥戍邊辛苦,理應讓你多吹幾年冷風長長記性!」
裴景琛默不作聲,站在皇后身後,討好地給自家姑母揉著肩膀。
「快過來,莫在門口站著。」
裴皇后還要訓斥他,卻一眼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兩個少女,聲音又恢復了平常的溫和,笑道:「清姿傲骨,宛若香蘭,你們倆是誰家的姑娘?」
「禮部尚書秦誦舟之女,秦姝意。」
「監察御史盧縉孫女,盧月凝。」
一直安靜著的裴世子抬頭看了那身著石青色襦裙的少女一眼,手猛地頓住。
怎麼是她?
他早該想到的。
裴皇后察覺到侄子的心緒,還以為剛才訓他訓得心中不樂意了,於是輕聲道:「小琛,你剛回來還沒見承瑾和明昭,你們許久未見也應說說話,莫生疏了。」
「是,姑母,那侄兒先告辭了。」
殿外吹進一陣微風,捲起他的袍角和額發,愈發顯得郎艷獨絕,他似乎興致不高,又探究地看了秦姝意一眼,匆匆行禮就轉身離開。
「早就聽聞盧御史有個捧在手心裡的孫女,才名遠揚,不是男兒身,卻勝似男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裴皇后眼含讚許,對著盧月凝點點頭,又看向秦姝意,略一沉吟,道:「秦尚書一代名臣,骨氣剛健,秦小姐果敢伶俐,有乃父之風。」
真摯平和,一番誇讚饒是兩世為人的秦姝意聽在心裡也不禁熨帖,詩文中提到的「如沐春風」當屬此列。
三人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裴皇后不便久留未婚女郎,又讓佩雲姑姑拿了兩個小盒來。
「這支翡翠玉簪步搖很襯秦小姐的衣裳,這根漢白玉梅花珠釵則跟盧小姐腰間玉佩合配。」
「這些都是本宮年少時的嫁妝,如今年歲漸長,再戴這些小姑娘家的首飾怕要惹笑話,理應把它們送給更合適的人。」
二人正要婉拒,裴皇后忙走下來壓住她們的手,依舊是那樣溫婉的笑容,「莫不是覺得不如姜小姐的那套頭面,嫌棄這寒酸的首飾了?」
二人對視一眼,也不再推辭,收下了那兩個禮盒,異口同聲道:「謝娘娘厚愛!」
兩個少女恭敬地接過雕花木盒,薑蓉那套頭面雖十分雍容華貴,卻太過招搖,兩相對比還是手中拿的珠釵步搖典雅婉致,別有一番秀美。
走出鳳儀宮,秦姝意拿著木盒,心中並沒有太大波瀾,反而盧月凝卻有些意外的欣喜。
「姝意妹妹,你覺得皇后娘娘怎麼樣?」尾音上揚,她看起來確實很開心。
「端莊嫻淑,是當之無愧的國母。」秦姝意真誠地讚揚著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可她沒有說的是,就是這樣好的人,後來被捲入趙美人巫蠱案。
恆國公裴南季自請削爵,又主動上交西北兵權,這才平息天子之怒,堪堪保住妹妹的性命。
可裴皇后最終還是被下令終身幽禁鳳儀宮,在諸皇子奪嫡的前一年,油盡燈枯。
秦姝意嫁到王府後,難免要應酬宮中的交際,不過蕭承豫一向置身事外,是以作為三皇妃,她滿打滿算也只見過皇后娘娘兩次面。
一次是新婦入宮,給諸位皇室宗親請安,那時裴皇后坐在首位,下首是宮中幾個得寵的嬪妃,彼時嬪妃們都同情她嫁的是一位不得寵的皇子。
只有裴皇后拉住她的手,目光裡帶著艷羨和祝福,對她說:「高位者不一定事事順遂,你們夫妻倆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
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裴皇后彌留之際子女都不在身邊,她和已經嫁給桓王的薑蓉作為宗親女眷入宮侍疾。
皇后娘娘很乖很聽話,端來的藥那樣苦,她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卻從不讓高宗入殿見她,嘴上說著擔心病氣傳給聖上。
秦姝意那時不明白,死前卻恍然大悟。
原來那是心死之人的恨意。
奄奄一息間,她撫上秦姝意的手,笑著問:「是明昭麼?你來看母后了?」
秦姝意死死咬住下唇,回握住裴皇后瘦得脫了相的手,重重點著頭。
裴皇后吊著最後一口氣,掙扎著想摸摸她的臉,聲若蚊蠅:「母后......很想,很想你。」
那雙瘦骨嶙峋的手最後也沒有觸碰到她的臉,半空中脫了力,重重地墜了下去。
明昭公主蕭珞,永初十年,前往北狄和親;五皇子蕭承瑾,永初十年,率兵鎮壓嶺南叛亂;恆國公裴南季,自請削爵,一代帥才自此沒落。
皇后娘娘親緣寥寥,死時卻那樣平靜,彷佛沒有掛念,但又比誰都更悽慘。<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