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兩個人被擁擠的人群湊在一起,越挨越近。
裴景琛竭力為她擋著蜂擁而至的人群,想要為她辟出一塊寬敞的地方,然而饒是他身高腿長,也是赤手空拳。
何況在這樣擁擠的人流之中,擋的了前面就擋不住後面,也是侷促得緊。
看著護在自己左手邊的青年,高大挺拔的身影宛如長在這鬧市中的一竿竹,秦姝意心中一動,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
她往左側了側身,將自己的半個肩膀擋在青年身前,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春衫輕薄,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每一寸紋理。
少女微微一笑,裴景琛看到她頰邊漾起的梨渦。
「我離公子近些,這樣就好了。」
在他面前,她很少露出這樣輕快鮮活的表情。
從前的那些仇恨,在這一刻彷佛悄悄消散,那些噩夢終成虛幻,暫且被擱置腦後,只有眼前的諸多景象才成了被定格下來最真實的圖畫。
被她這樣靠著的裴景琛罕見地升起一陣滿足感,頭一次覺得這姑娘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夫君,看來以前只是慢熱些。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他有耐心等。
可是想到方才自家夫人剛才對他的稱呼,他心中又升起一股濃濃的失落,垂眸低聲問道:「怎麼還叫我公子?」
秦姝意被他這一追問,不自覺地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不自然地挪開了目光。「娘子,你該叫我什麼?」裴景琛像個耐心十足的釣魚叟,不急不躁,勢必要從她話里等一個正確的答案。
「還有那麼多人在外面呢,娘子可不要露餡。」溫熱的呼吸頓在她耳側,絲毫不見調笑的意味,彷佛這人正莊重地給她提建議。
秦姝意低著頭,面頰卻紅透了,被風一吹,之前暈船的不適也被吹散,靈台清明。
她思忖著他的話,分明是很簡單的一個稱呼,可堵在喉嚨里,偏偏說不出來。
侷促極了。
裴景琛絲毫不催促,看上去鎮定,實則心裡早就亂了套。若是秦姝意一抬頭,便能看到他通紅的耳朵尖。
兩個人都強裝著鎮定,默契地沒發現對方的緊張。
和煦的風拂過面頰,也吹亂了秦姝意的心。
良久,她才下定主意,壓低聲音喚了一句。
「夫君。」
裴景琛乍一聽到這話,只覺得整個人的心都炸開了花,耳邊揚州百姓們的嘈雜聲音全聽不見,唯有那句輕聲的「夫君」平地落驚雷。
生根發芽,開出一朵小小的花。
他強忍住內心的激動,恨不得現在直接將眼前的姑娘抱在懷裡轉上幾個圈。第一次覺得名正言順做她夫君的感覺這樣好,好到他想要日日聽她叫上一百聲、一萬聲夫君。
最好每天早上醒過來時,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能聽到她喚他一聲「夫君。」
得妻如此,此生足矣。
就算是讓他為這姑娘上刀山下油鍋、闖九重閻羅殿,他無不願意,自然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秦姝意也沒想到這一句平平無奇的稱呼能在他心裡掀起這樣的軒然大波,臉上羞臊得很,不自覺地伸手絞著衣角。
裴景琛卻覺得聽不夠,竭力控制著嘴角的笑,邊走邊道:「娘子剛才說什麼?實在是太吵了,為夫沒聽清。」
秦姝意又低聲道:「我叫你夫君。」
內心深處掀起一陣陣的海浪,拍打著原本平靜的碼頭,連番的欣喜愈來愈熱烈。裴景琛恍覺自己身處雲端,期間心滿意足之感難以言表。
他暗暗調整著自己紊亂的呼吸,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鎮定從容,又追問一句,「什麼?」
這些就算秦姝意再遲鈍也感覺出了不對勁,抬眸去看,果然見他鳳眼中掩飾不住的揶揄笑意。
她怎麼忘了?這人在軍中呆了多年,兼之家傳武學淵源,耳力頗好,怎麼可能真的沒聽清?分明是又在騙她!
「裴景琛,你就是個無賴!」少女憤憤不平地瞪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神情,果斷往前疾走兩步。
被戳破的裴景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邊追邊道:「娘子你聽我說,為夫方才是真的沒聽清,真的不騙你。」
「嘭」的一聲,夜幕中升起一束盛大的煙花。
大街上的百姓們見狀愈發擁擠,二人之間的距離分明只有兩步,此刻卻彷佛隔了一道天塹,被突然迅速涌動著的人群衝散。
人頭攢動,後面的路完全被人群堵住,就算秦姝意現在想往回倒,也是寸步難行。
她蹙了蹙眉,勉強轉過身,朝著身後喊道:「夫君?夫君?」
沒有人回應她,只有嘈雜的聲響,還有好幾個過客往這邊看了兩眼,復又往前走。
興許是「夫君」這個稱呼還不夠有標誌性,她只好又喊了兩聲,「裴二?裴二?」
依舊沒人應答,眼見此處的人漸漸多起來,她也被人推著往前挪,四肢壓根不受自己的控制。
看到不遠處凸起來的一座石橋,興許那邊還能看得清楚些,秦姝意下定主意,只好硬著頭皮順著人流往前面走。
而這邊裴景琛亦是被人群衝散,擠到了大街的另一邊,四面全是百姓,嘈雜的人聲直往耳朵里鑽,卻惟獨沒有少女清脆悅耳的音調。<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