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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不遠處站定,摘下頭上的幕籬,露出一張清婉秀美的臉,風姿綽約。在這樣血腥的地方,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秦姝意將幕籬放在一旁的桌上,笑意清淺,頰邊兩顆梨渦若隱若現,語氣頗為友善。
「該叫你周老闆,還是,趙老闆呢?」
方才還出言不遜的男人聽到這話,整張臉宛如墜入三尺寒冰,強忍著面上的驚異,岔開話題。
「想不到堂堂恆國公世子奉旨南下收鹽引,居然會在身邊安置一個侍女?不知這事傳到臨安,京中百姓會如何談論世子呢?」
裴景琛眉梢微挑,將鐵鉗貼在他額角那道駭人的疤痕上,疑惑道:「你真以為她是我的侍女?」
周永心中一凜,閃過一絲不妙的猜測。再轉頭看向那亭亭玉立的少女,方覺出她姿容氣質遠勝旁人,自然也是書香門第中嬌養出來的閨秀。
果然,秦姝意對上他打量的視線,含笑道:「趙老闆還不知道麼?我就是那位性子冷硬剛烈,眼裡又揉不得沙子的,世子妃。」
周永耳邊一震,身上的傷口火燒火燎一般的痛,他口不擇言,忍痛叱罵。
「你們這群小人!居然耍這樣偷梁換柱的花樣!裴景琛,你如此奸詐狡猾,你不得好……」
他的話音還沒落,方才還沉靜站在不遠處的少女卻似發怒,大步上前,猛地將手中的短刀插到這人的左臂上。
秦姝意拿出殺虎時的力道,把刀插進去轉動著,隱隱感覺到刀下骨肉分離的細微聲音。
她眸光陰鬱,全然不似往日從容,從前以為生死不過是身外之事,可當她跟這位裴世子愈發親近時,才驚覺,自己很想讓他長命百歲。
前世她不知道裴景琛的結局,所以這輩子她根本聽不得這種咒罵之語。
見到鮮血湧出,她猶覺不解氣,猛地扇了周永腫脹的右臉一掌。
「逆賊逃奴,安敢多言!」
第73章
周永被這姑娘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 傷口的血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鑲著玉石的刀柄還露在肩頭,這一幕愈發顯得狼狽。
裴景琛回神, 牽起少女遠了兩步,從袖中拿出一方素帕, 妥帖地替她擦去手上沾的血污。「同你說過, 不要髒了自己的手。」
雖是責備的話,語調里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
秦姝意任由他牽著, 任他拿帕子一點點地把手上沾的血拭去,腦海中卻莫名想起昨夜的荒唐情景,這人在床榻間亦是笑意清淺, 吻去她眼角的淚。
若真論起來,昨夜裡的兩人心思都不算清白。一個愛而不自知,借酒硬上弓;另一個則猶豫不決, 終是隨心而行。
洞房花燭, 竟是這樣猝不及防。
「好了。」青年抬起頭, 眉眼飛揚,又輕聲補充道:「以後, 不必為我出頭。」
他的名聲已然成了現在的情形, 整個大周朝巴不得他早死的人數不勝數, 可是真心盼他好的人, 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木已成舟, 隨遇而安, 亦是他人生處世之道的準則之一;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淹死在眾人的唾沫里。
此事若是放在半年前, 秦姝意必然會理解。二人是相隔甚遠的陌生人時,她尚且要護著自己的血親, 看他自然百般不順眼。
可是她現在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是無數次救她於水火的恩人,也是歷經磨難後仍然想要與他攜手的心上人。
少女眼眸沉靜,溫聲道:「抱歉,我做不到。」
裴景琛一愣,又聽她緩緩說道:「我做不到對別人詆毀你的話恍若未聞。想來這世間也沒有哪個鶼鰈情深的妻子,能任由旁人咒罵自己的夫君。」
秦姝意繞過裴景琛,向渾身是血的周永走去。
「逆賊府里逃出來的家僕,有什麼臉在此大放厥詞?天底下有節義者,自然會選擇殉主,有誰會隻身潛逃?分明是,心中有鬼。」
周永忍痛朝她嘶喊,「閉嘴,賤婦!你懂什麼!」
秦姝意站在他面前,毫不費力地抽出他肩頭的刀,壓低聲音道:「活了這麼久,你還是第一個敢這樣罵到我頭上來的逃奴。」
短刀瞬時扎入周永高吊起來的左手,血肉模糊。
「再敢亂說,我便割了你的舌頭餵狗。」少女看著盈盈不可一握,現在卻似換了個人,眉宇間戾氣極濃。
她確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面是因為這人針對裴景琛設下如此下流的毒計;二來也是因為眼前的正是前世那場禍事中,推波助瀾的人。
倘若沒有這些為虎作倀的小人,尚書府何至於滿門北滅、血流成河?
裴景琛只能看到少女削瘦的雙肩,瞧不見此刻她臉上的神情,卻也默契地沒有上前勸阻。
她鮮少這樣動怒,如今發泄出來亦不失為一件好事。
周永眼神中淬著惡毒的光,身上沒一塊好肉,卻還挑釁道:「有本事就殺了我啊!若是讓皇帝知道你們夫妻二人濫用私刑、逼打上交鹽引的商賈,屆時被凌遲的自然另有其人。」
秦姝意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聽他說完,只覺得像是聽了個無關緊要的笑話,荒謬至極。<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