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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意失了神,訥訥開口,嗓音低而啞,「裴二,倘若三皇子並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可我還是想殺他,那你會覺得我睚眥必報、心狠手辣麼?」
裴景琛為她順氣的動作一頓,抬起她的下巴,鄭重道:「於情於理,換成旁人,或許會勸你一笑泯恩仇,相忘於江湖。」
青年用指腹拭去她眼角冰涼的淚水,「可我只會同你說兩句話。其一,一切隨你心意;其二,別髒了自己的手。」
似乎覺得這還不夠,他又補充道:「夫人,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永遠不要自責,不要回頭看,不要折磨自己。」
裴景琛俯身望進她眼裡,「這樣只會讓關心你的人為你悲傷,為你惴惴不安。我也會心疼。」
秦姝意微怔,只覺得喉嚨里堆了千言萬語,此刻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她只輕聲道:「裴二,等鹽引的事情辦完,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裴景琛也沒想到她突然間就定了這樣的主意,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心中百感交集,鬼使神差地幫她把鬆散的髮帶重新紮緊,笑道:「好。」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沒等屋裡的人作答,外面的人手快,先推開了房門。
映入眼帘的是挨得極近的兩個人,身形瘦小的小廝眼圈微紅,顯然是剛哭過不久,旁邊清瘦挺拔的男子亦是一臉不悅地盯著闖進來的人。
來人眼熟,正是之前在太守府招呼二人的小廝。
眼看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他咽了一口吐沫,還是壯著膽子道:「世子,我家大人說有些事想當面同您講。」
「楊大人果然還是個心思通透的,是要現在去太守府麼?」裴景琛掛上慣常的笑容,語氣波瀾不驚。
小廝卻捏了一把汗,不敢看裴世子,聲音里都有些不確定,「我們大人說,說,邀您去紅袖樓。」
饒是那幾個字再燙嘴,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果然感覺到一道極陰冷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倘若目光有實物,恐怕他早被戳了七八個洞。
眼下是動也動不了,進退兩難,罔論他剛才還見到了那樣的場景。虧得他上次還跟公子說什麼這主僕親密無間,如此看來哪裡是什麼無間?分明是心意相通,只恨不得滾到床上去。
昨日周老闆過府一敘,剛走沒一會大人就讓他去紅袖樓定了包間,嘴裡振振有詞,說這裴世子是最愛這風花雪月之地。
也不知是聽誰說的,這有什麼可信?恆國公世子分明好男風!如今邀他去青樓,他自然心中含怒。
裴景琛確實是想發怒,下一秒似乎就要將這小廝踹下樓,可身後的姑娘卻拽住了他的衣角,朝他使了個眼神。
他明白這姑娘的意思。無非是這揚州人生地不熟的,無論今夜在哪都會是鴻門宴,可是偏偏設在了青樓。
現在這是世子妃跟著來了揚州,若是秦姝意沒來,他去青樓的消息一旦傳開,不知這姑娘到時候會怎麼想。眾人只會落井下石,冷嘲熱諷,哪裡會相信他是去收鹽的?
房間裡靜了片刻,青年的衣角又被拽了拽,連帶著腰間那塊質地粗糙的茶花玉佩也晃了晃。
良久,裴景琛似乎十分不情願,拉著身後的人大步走了出去,走時狠狠地剜了小廝一眼。
「這筆帳,本世子記下了。」
——
天幕漸漸暗下來,做工的百姓都回了家,可是到了晚上,紅袖樓卻是燈火通明,熱鬧至極,人聲鼎沸,樓里的燈炫得人發暈。
裴景琛拉著秦姝意走進來,立時有幾個眼尖的姑娘湊過來,皆是穿著輕紗薄衫。
雖則大多挨著裴景琛,但也有人見到秦姝意眉清目秀、面容俊俏,故而也笑嘻嘻貼過來。
但頓時,這群嘰嘰喳喳的花樓姑娘又都停下動作,只因為首的細白脖頸間橫了一把閃閃發亮的刀。
裴景琛本就長得昳麗,如今被這滿樓的燈一照,五官也顯得妖艷起來。
他拿著刀,看著花樓姑娘的眼神卻不甚友善,那樣倨傲的模樣,反倒像是在看毫無還手之力的獵物,連動一動都嫌髒。
所幸此刻樓中人來人往,男客喝的醉醺醺,花樓姑娘們瞧見了,也不敢湊過來問問一二,倒也沒引起什麼大亂子。
秦姝意反應的快,搶在青年發話之前打破僵局,毫不費力地撥開那把刀,扯出一抹溫和的笑。
「諸位姑娘,我們是應楊太守邀請,有要事相談。」
跟在打頭姑娘身後的人一聽這話,都鬆了口氣,不是真的在刀尖上舔血的盜匪就好。
可是這口氣還沒咽下去,又聽到那小廝打扮的俊俏郎君低聲補充道:「若是姑娘還在此故意拖延時間,屆時橫生變故,可就不是一顆腦袋能解決的事了。」
為首的姑娘見她看透了其中關竅,一張臉煞白,饒是塗了粉也蓋不住面上的驚惶之色,遂閃身讓開了路,顫著聲音說:「公子請。」
如此才算一路暢通無阻地上了樓,待推開包間的門,才發現原來屋子裡已經坐了許多面生的人。
座位布置的頗為巧妙,空出來的主座自然是為這位恆國公世子留著,左右手邊各設了兩排座位,一排三個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