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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個面具可是小人攤上壓軸的寶貝,凡是買了小人這張銀面的,最後無不贏得心上人芳心,都會恩愛兩不疑的!」
「當今臨安的姑娘們都喜歡這種面具,公子俊美,戴了小人的面具,更是舉世無雙呢!不信公子便問問小姐,這個面具好不好看?」
一番話說得天花亂墜,秦姝意聽得狐疑,抬眼看著若有所思的裴景琛,又對上那小販炙熱的眼神,只好輕嗯了一聲。
裴景琛應該不會信吧?
當朝國公的獨子,這種恭維的話他應當聽的耳朵都快出繭子了吧,肯定不會的。
但一瞬間後,裴世子又說出了一句讓秦姝意懷疑自己這位盟友心計的話。
「好,我買了。」
秦姝意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猜測南轅北轍,或許裴景琛他根本就不是大智若愚,而是他本來就愚。
看著他那副天真單純又目光堅毅的樣子,她突然覺得一開始還不如把那張鬼面讓給他。
在秦姝意和攤主看來都是被訛了一把的冤大頭青年,卻十分小心翼翼地戴上那副銀狐面具。
而後又與戴著鬼面的少女對視,恍然就明白了那些信道者的心思。
就當花錢聽個吉祥話了。
況且心上人的恩愛兩不疑,誰不貪求呢?
秦姝意摘下面具,看向還站在牆邊的春桃,邁步便要往那邊走去,人群卻突然擁擠起來,夾雜著熱鬧的呼喊聲。
「玉帶橋邊放煙花呢!大家快去看啊!五年一度的煙花呢!」
聞言本就擁擠的人潮變得更加喧鬧,人人都激動地往前涌著,眼見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就要將秦姝意擠倒。
身旁卻突然伸出一雙勁瘦有力的胳膊,將被人擠著的她擁入懷中。
耳畔響起裴景琛清冽的嗓音,「秦小姐,冒犯了。」
鼻尖很快盈滿那股熟悉的冷竹香。
青年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看似清瘦的身體下蘊藏著強勁的力量,哪怕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也能為懷裡的少女撐起一片安穩之地。
秦姝意個子不算矮,可是被裴景琛抱了個滿懷,愈發顯得嬌小。
她記掛著街對面的春桃,只好踮起腳抬頭去看,胳膊壓在他的胳膊上,髮絲不自覺地蹭到了男子精緻的下頜。
對面的春桃早就看不見人影,想來可能是被人群衝散了,站回去才覺得面前的裴景琛有些不太正常。
青年身體緊繃,耳尖和面頰上還泛著層薄紅。
想到他可能是因為把自己護在懷裡才被擠成這樣的,秦姝意方才對他的不屑早就扔到了九霄雲外,連帶著聲音都有些低。
「謝謝你,世子。」
裴景琛竭力控制著身體裡莫名的衝動和緊張,含笑看著少女,反問道:「怎麼不叫公子了?」
秦姝意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方才當著那攤主時對他的稱呼,忙解釋道:「妾沒有輕侮世子的意思,下意識地,就幫世子隱瞞了。」
說到最後連自己都有些心虛,這是她上一世留下的習慣了。
從前也曾跟著蕭承豫出府逛街賞燈會,在外一律稱他公子抑或郎君,習慣了幫他隱瞞身份,如今裴景琛在身邊,下意識地又這樣說了。
人群已經漸漸散去,現在鬆散了許多。
裴景琛也摘下面具,鬆開了圈著少女的胳膊,並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反而認真地說:「裴某並沒有不高興,相反,我覺得秦小姐此舉是真的把裴某當成了自己人。」
我很高興我們能在同一條線上對話,這樣的你才是真實的你。裴景琛心裡如是想,卻咽下了這句話。
自己人?
秦姝意心頭升起一絲莫名的慌亂,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說法,她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短暫的合作關係。
她是為了生存,他是為了秘密,各取所需,只是其中夾著利益牽扯罷了。
但是現在,這樣的親密,這樣的信任,她真的可以靠近麼?又真的,靠得住麼?
這樣想著,人也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姿態恭謹,少女聲如黃鶯,卻帶著肉眼可見的疏離,纖長睫毛遮住了眸中神色。
「妾惶恐,世子說笑了。」
裴景琛看著明顯露出防備姿態的少女,似乎不解方才還生機勃勃的人,怎麼轉眼間又變成了這副老成的樣子,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顯出些不合時宜的落寞。
「在秦小姐心裡,我是誰?」
秦姝意有些迷茫,不知他是何意,斟酌著回答道:「自然是恆國公世子。」
裴景琛失笑,漂亮的丹鳳眼裡是不加掩飾的無奈,「我是問我們的關係,秦小姐這樣聰明的人,不應該聽不懂裴某的意思。」
人群已經散了大半,街上的人都腳步匆匆地趕去玉帶橋看煙花,身邊的一切似乎都模糊成了一圈圈的光暈,只有自己和面前的青年定格成了真實的瞬間。
聞言,秦姝意突然抬起頭,直直地望進青年眼底,那雙眼裡有無奈,也有淺淡的笑意,唯獨沒有她想像中的挑逗和惡趣味。
他在認真地等她回答。
少女身上緊繃的情緒消散在空氣中,與此同時似乎又有什麼在耳邊炸開,良久,她深吸一口氣,語調平緩篤決。
「盟友,妾永不背誓。」
前世二十餘載,她也曾信誓旦旦地認為蕭承豫是個正人君子,可結果並不光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