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桓王是個藏不住事的莽夫,聞言直接驚得站了起來,滿臉不悅。
蕭承豫倒是依舊保持著鎮定,手卻隱約爆出青筋,牙齒幾乎將嘴裡的軟肉咬破,才能勉強維持靈台幾分清明。
這件事雖然也在裴景琛意料之外,但也算得上喜事,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丹鳳眼裡蘊著笑意。
饒是桓王和穆王百般阻撓、設下重重毒計又如何,皇帝總歸不是傻子,不會平白被人愚弄,如今立下皇儲,也是絕了這群人的歪心思。
當朝高宗的帝位本就有秘辛,最忌兄弟鬩牆、手足相殘。誠然他們並沒有將第一把刀插到五皇子身上去,但針對的是他,不就是直接斷了五皇子的手足麼?
只是,此事還是讓姑母為他們籌謀了。
裴景琛心頭漫出強烈的愧疚之意,但與此同時湧上來的還有心口處的絞痛,他強忍著不適,正要悄悄轉身離開,喉頭卻迅速湧上一股熟悉的甜腥氣。
玄衣青年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的人影也變得模糊,單薄的眼皮就像被人拿錘子使勁砸中,掙扎無果,最後還是合上了雙眼。
第41章
跟裴景琛同一時間昏過去的, 還有早已返回尚書府帳中的少女。
秦姝意問完墨屏的事後,同盧月婉不咸不淡地扯了兩句,便轉身離開了此處, 回到尚書府扎的帳篷後,正趕上秦尚書有要事相商。
秦尚書父子不知商量了何事, 表情俱是十分凝重, 看著眼前如柳枝抽芽般的少女,神情更是嚴肅。
秦姝意耐著性子沒有開口, 心裡隱隱有猜測,想必是方才方才父親跟哥哥說的事情有了結果,這是要告訴她。
正如她所料, 該知道的,父兄總會告訴她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至於那些不該知道的,他們也自然會千方百計地瞞著她。
秦尚書目光灼灼, 還是說出了那些已經藏在心底許久的話。
「今日父親同你哥哥商量過了, 此時這天下的局勢便如熱火烹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尚書府便如一葉扁舟, 需得借順風, 方能安穩。」
甫聽完這話, 秦姝意抬眸。
秦尚書就站在桌前, 原本筆直的脊背現在已經有些佝僂, 他年紀愈來愈大, 不知還能再撐幾年。
從前女兒同他推心置腹講了那些事,他卻並沒有果決採納。如今膝下唯一的女兒被賊人擄走, 被人用來當做和尚書府談判的籌碼,其中又何嘗沒有他的錯?
老者不敢再有任何遲疑, 方才他又聽了秦淵複述女兒的話,心裡又何嘗不是苦澀難言,自愧弗如?
因著他的觀望,他總想著等等再說,一直無憂無慮長大的姑娘卻要肩負起整個尚書府的重任,抽絲剝繭,坐莊下注。
秦尚書音調略低,還帶著幾分愧疚,「本該在你第一次提醒的時候,就做出安排,可爹爹卻遲遲未動,才害了你!我這是愧為人父。」
秦姝意看著父親有些佝僂的身影,他鬢邊的白髮也愈發刺眼,低聲道:「女兒從未怪過爹爹。」
怎麼會怪呢?又怎麼可能怨呢?
她的父親,她的哥哥,血濃於水,愛屋及烏,曾經甚至為了她毫無怨言地扶持蕭承豫,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怨懟父兄?
秦尚書輕輕搖了搖頭,接下來說出的話更是篤定,「方才我與你兄長已商定,秦家已然入彀,便不必再藏。」
「秦家願以闔府之力,效忠五皇子。」
秦姝意眼前如同轟然升起一束焰火,極盛極明亮,一雙桃花眼神采奕奕。
父親果然跟哥哥達成了共識,原以為此事還要拖上許久,卻不料竟是因禍得福,既定了父親的心,也安定了她的心。
朝堂局勢波詭雲譎,皇權傾軋之下,萬方臣屬和天下百姓不過是不起眼的螻蟻,頃刻之間便能因為上位者的一句命令,灰飛煙滅。
得天道垂憐,她重活一世,每每想到臨死前的沖天火光,心中都鬱郁難平。
憑什麼陰謀詭計者能安然上位?憑什麼清正端直者要被碾壓致死?秦姝意既自己立下毒誓,自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蕭承豫不是想要皇位麼?他不是想要坐擁萬里河山麼?秦姝意偏要親眼看著,這位無兵無錢無權無勢的穆王要拿什麼去爭。
如此卑鄙小人,憑什麼讓秦府上下為他賣命!
偏不,絕不。
少女難掩內心的激動,連帶著一雙桃花眼裡都是不加掩飾的灼亮,她頰邊的梨渦淺淺,若隱若現,可是喉嚨里卻似哽了一口鐵鏽。
秦姝意不由自主地了晃身子,一口甜腥的鮮血噴出,整個人瞬間歪倒在地上。
耳邊只余父兄驚呼的聲音。
——
三月一到,便算是正式開春了。
臨安城入了春,也顯出些格外不同的美好景致,城外是楊柳依依,春風和煦;城內是面帶喜色、熱鬧叫賣著的百姓。
茶水鋪子裡,正坐著幾個喝茶閒話的中年人。
「諸位有所不知,今年的春獵可怪事頻頻呢!」一個長臉的男子一臉探究地說著。
他左手邊的人一聽這話,不禁來了興趣,忙問道:「兄長此話何意?」
長臉男子卻並不著急回答,故作高深地抿了一口茶,方壓低了聲音開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