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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眼前的哥哥,勸道:「我知道哥哥和爹爹不屑參與黨爭,亦不願被人揣測為趨炎附勢之輩。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父親興許會念著陛下的情誼,但哥哥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秦淵的心漸漸平靜,臉上的淚痕也幹了,神色平和,點了點頭。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你的意思我明白的,從前我也只想著為百姓做實事便好,卻不知我與爹爹想安心做臣,有人卻拿你做砝碼。」
他的話音裡帶著一絲鬱氣,音調漸冷,「用你要挾著秦家,還要將世子也扯進這潭渾水,實在是其心叵測。」
秦淵伸出雙手,安慰性地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低聲道:「妹妹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數,爭儲一事尚書府既然避不開,那還不如直接遂了這群心懷鬼胎之人的意。」
秦姝意聞言,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這才放下一直以來緊繃的心弦,問道:「那哥哥究竟是怎麼想的?」
秦淵手握成拳,垂在身側,邊走邊壓低了聲音:「桓王魯莽善妒,不堪為其效力。」
「穆王此人,」說起蕭承豫,他的心里又閃過那人盯著妹妹的模樣,明明已有婚約在身,還偏偏盯著未婚的閨閣女眷。
又想起那人以「得入金鑾殿」為誘,誇得天花亂墜,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厭煩,便開口斥責。
「穆王雖面上禮節周到,可內里卻看不透;這人若不是真君子,那便是頭披著羊皮的狼,指不定哪天就會被他反咬一口,自然也不能與其共事。」
秦姝意聽他評價完蕭承豫,心中的大石頭才穩穩噹噹地落了下來,每每想起前世哥哥為了她,心甘情願去做王府里的幕僚,她就心中刺痛。
還好,這輩子哥哥也醒悟過來,只憑蕭承豫幾個逾矩的動作舉止,便將他這人皮囊之下的險惡用心猜的八九不離十。
高宗膝下只有三個成年皇子,若桓王與穆王不堪依附,那就只剩下一個中宮所出的五皇子。
果然,秦淵又篤定地說:「我與五殿下相知甚少,亦不了解他的為人處世,雖則臨安都稱讚這位五殿下清正剛直,但穆王又何嘗不是有這樣的虛名?」
聽他的話音里猶猶豫豫,秦姝意疑惑地抬起頭問道:「哥哥竟覺得五殿下也是那等小人麼?」
秦淵聞言搖了搖頭,解釋道:「與人相處,尤其是臣屬擇君,君王的能力在其次,最首要的還是要看主上的品行,我與五殿下相交甚淺,自然不敢妄言。」他雖然這樣說著,卻還是細心地補充道:「但,哥哥願意賭一把。」
秦姝意心頭一震。
秦淵又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輕笑道:「我們與恆國公世子相交亦不深厚,可是今日你遇險,世子卻毫不猶疑地出手相助,這等胸襟,豈是旁的小人可比?」
「若論禮道,五殿下是中宮嫡出,是當之無愧能夠承繼大統的人選;若論才幹,永初五年江寧水災,五殿下連上三道摺子直陳利弊;若論品行,他在民間亦有小堯舜的美名。」
「更何況,他與裴世子同宗同源,情誼深厚,遠非旁人可比。我從前只以為這裴世子是個空有一張好臉的擺設,經此一事方知從前那些所謂的事實亦有空穴來風之處。」
一口氣說出這些心里話,他的話音頓了頓,也覺得自己心里憋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秦淵的劍眉一挑,露出幾分銳氣,「世子效忠之人,總不會錯的,我願追隨五殿下,共還這天下一個海晏河清!」
終於,還是定下了五皇子一派。
既如此,前世的慘劇,那條灑滿鮮血的道路,便不會再走一次了,現在擺在眼前的,是一條沒走過的、全新的,也布滿荊棘的道路。
但,那又何妨?
這世間最難擋的不是野心家的陰謀詭計,而是少年郎胸中的意氣,那一腔熱血,怎麼會殺的盡呢?既然殺不盡,這人便能撐著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秦姝意眉眼彎彎,垂眸只盯著自己的腳尖,默默地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哥哥,你選的對。」
她的聲音很低,頃刻飄散在風中。
——
那片安靜的林子裡,一群人正在行色匆匆地翻找著什麼,漸漸響起幾句交談的聲音。
「先生,沒有。」
「先生,這邊也沒有。」
幾個從不同方向找人的士兵又聚集在林子中央,一臉茫然地看著站在最前面的白衣男子。
仲京的面容陰鬱,沉得似乎能夠滴水成冰,一雙眼如同淬了毒的箭,在四周打量一圈,又看了看腳邊那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
死去的女子左臉帶疤,正是墨屏一行人。
他們急匆匆趕來,本想看看只剩一口氣的裴世子,卻未料這地上的屍體竟是自己人,而那真正該死的人卻遲遲找不見蹤影!
突然,西邊的樹叢中響起一道聲音:「先生!白虎在這兒!還有幾個暗衛。」
仲京驟然回神,抬腳便向那個方向走去。
倒在地上的白虎身下已經積了一灘血,後脊上被捅出一個深深的血窟窿,連那根粗壯的虎尾也被人拿劍削下一半,死狀十分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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