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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瞻在杭州任通判,除去審問案件,並無重大任務。他很不喜歡這種情形,因為被捕者多為違犯王安石新法的良民,犯的那些法條都是他所反對的。可是那是法律,他無權更改。
事實上,王安石實行的新法使國家的壟斷,取私人的壟斷而代之,弄得小生意人失業;農人在無力付強迫的青苗貸款和利息之下,賣妻兒而逃亡,為他擔保的鄰居,或與之共同逃亡,或把財產典賣。監獄有人滿之患。
子瞻在氣憤無奈之餘,會寫一些詩詞來反映這種情況,並抒發自己的一些看法。
向來與朝中權勢作對的人,恐怕都沒有好結果。我也曾經勸過他要少寫一些這樣涉及朝政的詩詞,可是,他卻不肯聽。其實,他是個蠻固執的人,有時候也很倔強。唉,讓他發泄一下也好,如果他能輕易被我勸服,便不是子瞻了。
每當他覺得煩悶的時候,我總是會拉著他到處遊山玩水,也有很多時候,是他主動提出要帶我出遊。我想,他也是想要逃向大自然的懷抱中吧。 而自然美之絕佳處,在杭州隨處皆是。
不但杭州城本身、西湖,而且連杭州城四周十里或十五里之內,都成了我們時常遊樂的地方。從杭州西湖出發,可以往各方面走去,或沿北岸到有名的靈隱寺和天竺頂;或由南岸出發到葛嶺,在虎跑品嘗名泉沏的茶,然後順著一條婉蜒的山間小溪歸來。西湖和城郊,共有三百六十個寺院,大都在山頂上,在這等地方與山僧閒話,可以消磨一個下午的時光。若去遊覽這些寺院,往往需要一整天,而且返抵家中時已是暮色昏黃、萬家燈火了。穿過燈火通明人群擁擠的夜市,陶然半醉的回到家中,心中的煩惱,也往往就除去大半了。
前些日子因為處理了幾件有關販賣私鹽的案子,又勾起了子瞻對新法實施的諸多不滿,因此,我便想趁今天這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與他一起出遊,以解心中煩悶。沒想到還未等我開口,他已經先擬好了遊覽西湖的出行計劃。西湖,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而泛舟湖上,則成了我們最常見的消遣。
我們剛走到湖邊,船夫便把我們圍住,其實宋代的商家已經很會爭攬顧客。我和子瞻選中了一個不是很豪華但卻很雅致的小船,並吩咐船家拿來小吃和清茶。
「西湖真是迷人,儘管已經來過多次,可我仍然不覺得煩悶。反而每次來,都會有新的感受。」
「是啊。」子瞻淺笑著說,「要不怎麼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呢。這西湖的風光,是在上天的眷顧下生成的。」
正在我們陶醉於西湖的美景時,突然被一陣悅耳的琵琶聲吸引了注意。琴聲婉轉優美,時而悠揚,時而低回,雖有些淡淡的哀愁,卻又不失曠達清明。
尋聲望去,我看見一條很美麗的畫舫,裡面有很多穿著漂亮的姑娘,尤其是為首的兩位,身著藍衣的女子懷抱琵琶,神色淡然自若,容貌雖不是極佳,但自有一股風流態度。而身著鵝黃衣衫的女子,則嫵媚多情,顧盼神飛, 巧笑嫣然。
「她們是誰呀?琴彈得真好聽,舞跳得也好,真令人羨慕。」雖然我自己也是女孩子,可是,見到美麗的、有魅力的女子,我自然也是難以轉開目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哦,她們是怡紅院裡面最紅的兩位姑娘,彈琴的那位是琴操,跳舞的那位是秀奴。」
「呵呵,看來你挺了解她們的嘛。」不知為什麼,聽了子瞻流利的回答,我就是覺得很不舒服,「你和她們很熟嗎?」
「也不能算很熟,只是在酒宴上見過兩次面。」子瞻微笑著回答,看向我的眼神中竟有著揶揄的閃爍,「怎麼啦?吃酸的了?」
「我才沒有呢。」這算不算是死鴨子嘴硬呢?
其實,我心裡非常清楚,在宋代的生活里,酒筵公務之間與歌妓相往還,是官場生活的一部分,是無法避免的。我相信他,不會辜負我。可是,想到那兩位美麗的女子,想到她們曾經與子瞻一起吟詩撫琴,我就……有些鬱悶。
「子瞻,你喜歡聽琵琶曲嗎?這個不難,我也能學會。」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說出這番話,也許是有些比較的心理在作祟吧,「還有舞蹈,舞步也不是很難嘛,節奏也很舒緩,我回去研究一下,改天跳給你看。」
子瞻聽了我的話,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看來你還是對我沒信心啊。」,他無奈的搖搖頭,略有些嘆息的說,「你就是你,不用去刻意模仿他人。我喜歡你,自然是喜歡你本來的樣子。不過,如果你真的對琵琶和舞蹈有興趣,學學倒也無妨,但是,我不希望你是為了我而學,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誰說沒必要的?」我沖他眨了眨眼睛,「因為是你覺得好聽的樂曲,我覺得學會了彈給你聽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啊。」
「真拿你沒辦法。」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你開心就好。」
「你開心,我才會開心啊。」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回答,「所以,你要常常開心才行哦。」
「咦,好巧啊。」他沖我神秘的擠了擠眼睛,「我也想要這麼對你說的。」
我倆沉默了一下,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幾天,我便開始學習琵琶,說實在的,想要學會並不難,可是,要想彈到繞樑三日的境界,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不過,反正閒來無事,何況子瞻又喜歡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