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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明明知道自己最珍愛的人就要離開自己,而自己卻無法阻止的心痛,這種痛真實而綿長,那麼的無奈,那麼的悲傷……
我下意識的緊緊握住子瞻的手,心裡卻仍然無法平靜。
「再吃一塊紅豆餅吧,你吃的實在是太少了。」子瞻把紅豆餅放到我的碗裡,臉上的笑容溫暖平和。
看著他熟悉的笑臉,我的心裡也不由得湧起了絲絲暖意。我一口一口的吃著紅豆餅,漸漸的,覺得平靜了許多。
「大哥,大哥,你看是誰回來了?」
隨著輕靈的笑聲,一抹淡紫色飄逸的閃進屋裡。
「哈哈,子瞻兄,你還記不記得小弟我呀?」
身著墨綠色長衫的人滿臉笑容的拍了一下子瞻的後背,眼中的玩笑與不羈恰如以往。
「朝雲,還記不記得我,你答應過,會陪我遊覽湖光山色、共享良辰美景的。」
鵝黃色的身影輕靈的閃入我的眼中,晶瑩、奪目的眼睛裡有著暖暖的笑意。
我站起身,緊緊握住了長樂公主的手。
太好了,竟是他們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一年多不見,王鞏似乎比以往成熟了一些,然而眼中的赤誠與熱情依舊,臉上竟無一絲風霜與倦容。
公主經過此番遊歷,也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原本就十分明亮的眼睛變得更加清澈動人。
邈兒精緻美艷的面孔絲毫沒有被嶺南的風土所改變,笑容竟比以往更加甜美。
輝輝與琪琪也長大了許多,尤其是輝輝,竟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長高了近兩寸,弄得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那天晚上,我們秉燭長談,開懷暢飲,竟鬧到了半夜。
第二天傍晚,定國和邈兒帶了嶺南的特產荔枝,專程來看子瞻和我,還說昨天由於人太多,都沒有聊得盡興。
酒過三巡,子瞻笑著問起為何定國在偏遠的嶺南仍然不覺得鬱悶,反而似乎過得還非常愜意灑脫?
定國笑著回答:「即便是遭遇再大的苦難,如果有心意相通的人與你一起分擔,那麼,困難也可以變成幸福。記得邈兒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只要有我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因為,我可以給她溫暖,讓她覺得安心。在賓州的時候,她總是會把自己新編的曲子唱給我聽,有這樣的紅顏知己陪在身邊,我怎麼會覺得寂寞呢?」
聽了定國深情的講述,我和子瞻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對方,心中似有暖流滑過。
「廣南的風土和京都不同,你過的還習慣吧?」
聽了子瞻的問題,邈兒卻只是淡淡的微笑:「當然習慣。至於原因,定國不是已經回答了嗎?」
子瞻的眼中閃過驚訝及感動。他凝視了我一會兒,忽然站起身,取來了筆硯,略一凝神,便揮筆寫下了一首詞。
「邈兒,早就聽朝雲說過,你非常喜歡唱歌,對音律又十分精通。今天,為了慶祝你和定國還京,我將這首《定風波?常羨人間》送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邈兒低頭看了看,笑著說:「這真是首好詞,情真意切、渾然天成。我現在就唱給大家聽聽吧。」
邈兒說著,便吩咐人取來了古琴。她輕輕撥弄琴弦,歌聲婉轉動聽。
常羨人間琢玉郎,
天應乞與點酥娘。
自作清歌傳皓齒,
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
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聽著邈兒動聽的歌聲,我不禁又想起了湮沒在心中的往事。
記得張老師曾經講過,白居易《初出城留別》中有「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種桃杏》中有「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等語。我在課堂上聽到這幾個詩句的時候,便有種異樣的感覺,似乎心裡的某一根弦被輕輕的觸動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張老師的課。
後來,我隻身來到了陌生的宋代,遇到了子瞻。
記得邈兒問我為什麼喜歡子瞻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的回答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會覺得很幸福,很溫暖,就像是種家的感覺——仿佛是遠行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宿一般,很安心,很舒服。這種安心只有他能夠帶給我……儘管我不喜歡四處奔波,可是我卻覺得,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記得子瞻和我提起打算主動請命去杭州做官的時候,還有他無奈的告訴我要去湖州上任的時候,我都微笑著對他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看著邈兒撫琴的身影,我不由得想起了子瞻深情的眼睛,「我會耐心的等待……等到有一天,你願意再為我彈奏動人的琵琶曲,會再次唱我寫的詞,會露出我期盼已久的迷人的笑容。我說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是啊,他好久沒有寫詞給我了。
我想,他是擔心鉤起我傷心的往事。
這首《定風波》,他也是為我而作的吧。畢竟,他和定國的經歷還真有幾分相像。定國和邈兒的話,讓他感動,也讓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他把這首詞送給邈兒,又欣然同意邈兒為大家演唱。呵呵,這個人啊,是在試探我吧。
試探我心裡的傷還是否痛得厲害,也在暗示我,希望能儘快聽到我的琴聲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