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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容清棠只好順著他。
而等衛時舟提劍行至山洞門口,容清棠看著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立於濃稠夜色中,心底某個角落有些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流淌。
他在她面前時,實在不像一位帝王。
可在今晚的春日宴上,在群臣甚至太后面前,他都給人以疏離遙遠的感覺,周身的氣質冷淡而具有毋庸置疑的威嚴,讓人只敢敬他畏他。
他待她,太特殊了。
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兩年之約,算是盟友,還是因為父親曾是他的老師,所以他待她才會與旁人不同?
容清棠一時想不清楚。
她倚靠在石床邊,猶豫了幾息,還是抬手將自己的披風解下,緩步行至他身後,將其披在他肩上。
未曾多言,容清棠沉默著走了回去,脫了繡鞋躺上石床,拉上錦被蓋好。
想到了什麼,她很輕地,很慢地,將柔軟的錦被拉得高了些,遮住自己莫名染上了熱意的臉頰。
自她開始朝自己走近,衛時舟便心神緊繃。而察覺容清棠將她的披風披在他肩上時,衛時舟渾身一僵,心底漫出某些滾燙而洶湧的情意。
等容清棠轉身走遠,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抬手攥住月色披風的邊緣捻了捻,隨即讓它更加緊密地擁著自己的背脊。
他全身的筋脈與血液都貪婪地汲取著容清棠留在上面的氣息與溫熱。
如饑似渴,不知饜足。
*
棲霞山獵苑,營地中。
謝聞錦被人從宴席上帶回營帳中後便一直沒有醒來。
安王命人去請了太醫為他診治,幾服藥下去之後又施以針灸,謝聞錦才緩緩睜開了眼。
「王爺,二少爺已經醒來,但今後他切勿再大動肝火,急怒攻心。若想徹底恢復,需得長期靜養,忌大喜大悲。」
「二少爺長期憂慮多思,心疾比外傷難治,若長此以往,恐有朝一日會無力回天。」
安王面色沉凝道:「有勞李太醫了。」
待太醫從帳中離開,安王將藥碗端至謝聞錦榻邊,提醒道:「太醫方才說的,你可記住了?」
謝聞錦神情空茫了片刻,才想起今晚的春日宴上自己為何會急怒攻心,吐血暈倒,他連忙問:「父親,清棠她……當真要被立為皇后了嗎?」
安王捏著藥勺的手緊了緊,神色如常地說:「已經宣旨了。」
「不行!」
謝聞錦聲音沙啞地喊道,「她是謝家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陛下怎能……怎能!」
「不許胡言!」安王沉聲道,「此事已成定局,且你們早已和離,無論她再嫁與誰都和你無關。」
「可那是宮裡下旨強令我與她和離的!並非我本願!」謝聞錦目眥欲裂道。
安王沉默地看了他幾息,徑直問:「那她呢?」
「若沒有那道旨意,難道她便不會與你和離嗎?」
謝聞錦被問得心間驟疼,垂著頭自言自語道:「以前是我待她不好,我可以改,她應該原諒我的……」
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安王放下藥碗,無聲嘆了一口氣。
安王準備起身離開時無意中瞥見了什麼,他神色微頓,轉而問謝聞錦:「你為何會留著一幅她的畫的贗品?」
「什麼?」
謝聞錦回過神來,順著父親的視線看過去,見是那幅今日劉楚楚命人送還給他的大婚圖,他不甚在意道:「那是劉楚楚之前想要的一幅畫,真品或贗品都無關緊要了。」
見他似乎一無所覺,安王重新問道:「你不知道此畫是清棠那幅大婚圖的贗品?」
「她何時作過大婚圖?此畫是出自一位名叫『青里』的畫家。」
安王眉心緊蹙,「你竟連清棠就是青里一事都不知。」
「她嫁入王府後的第一日,曾各送了你的母親、兄長以及我一幅她親手作的畫,畫上落著『青里』的印章。當時你不在府中,她還給我們看過那幅準備送與你的大婚圖。」
謝聞錦想起,他們新婚那日他驟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後便從王府跑了出來,隨意找了家酒肆大醉了三天都不曾回府。
後來容清棠的確曾送來一幅畫,但他那時根本沒心思看,便隨手放在了書房一角。
安王繼續道:「喜好收藏字畫的林老尚書曾在我的書房內無意中看到過一回清棠送我的畫,當時便認出它出自青里之手。」
那幅畫上是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將軍帶領著身後的千軍萬馬,軍旗在呼嘯的北風中獵獵飄揚,威風凜凜,豪邁雄渾。
林尚書幾次想買下那幅從未流入過書畫市場的畫,安王都沒有同意。
而方才安王也是一眼便認出,謝聞錦營帳中的這幅大婚圖是贗品。
安王語帶指責意味地問:「難道你連她送你的那幅大婚圖都不曾看過?」
她該有多失望。
難怪她不願繼續待在王府。
謝聞錦神色痛苦萬分,已是追悔莫及。
他不僅不曾看過那幅畫,還買了這畫的贗品送與劉楚楚。
而容清棠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她應會很心痛與難過吧。
被仇恨蒙蔽雙眼之後,他看不見的,又何止是一幅畫。
她珍貴的心意早已蒙塵。
謝聞錦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
他很清楚,即便沒有太上皇的那道聖旨,容清棠也不會輕易原諒自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