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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未與我說過這些。」容清棠的聲音有些悵惘。
衛時舟溫聲解釋道:「容先生知道離府時你還不記事,對老宅沒什麼印象。他沒有刻意向你提起,是不願讓你覺得你們失去了自己的家。」
容清棠明白父親的用意,問:「可父親為何會告訴你這些?」
衛時舟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以往我被母后責罰之後,容先生會同我說些別的,好讓我分心,不一直想著那些事。」
最開始,很多和容清棠兒時有關的事,都是容先生在那些時候告訴衛時舟的。
在容煜眼裡,他的女兒是世上最討人喜歡也最可愛美好的孩子,可以驅散所有不如意。
見似乎說起女兒的趣事當真能讓衛時舟的心情好些,容煜便也樂於同他分享。
而後來衛時舟會有意無意地向容先生問起,才知道長大後的容清棠性情如何,又有些什麼喜好。
聽了衛時舟的解釋,容清棠蹙了蹙眉,「太后她……經常罰你嗎?」
衛時舟腳步微頓,旋即又很快恢復如常。
「都是兒時的事,同你一樣,我也記不清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似是事實的確如此。
但容清棠卻知道,他或許只是不願提起。
想起太后對待衛時舟的態度,身為局外人的容清棠心裡也不太舒服,是以她並未繼續問什麼,而是轉而儘量語氣輕鬆地說起另一件事:
「柔藍今日不在,過會兒坐鞦韆,你幫我推,好不好?」
聽著她似乎要比平日裡更溫軟親昵一些的聲音,衛時舟心尖微癢。
「好。」他狀似平常地答道。
無論有意還是無意,她都在允許他離她更近些。
容清棠並未察覺身旁的人在想些什麼。
走近那個垂掛在粗壯大樹下的鞦韆後,容清棠才看出它應的確是最近才被人加固過。
兩邊的長繩不僅沒有被風吹日曬的痕跡,原本的麻繩外面還纏繞著不止一層絹布,粗糙的部分都被柔軟代替。中間供人坐的地方也乾乾淨淨的。
想起懷文師兄說這是衛時舟做的,容清棠疑惑道:「你怎麼還親自做這些?」
即便不是他身邊的宮人,狀元府里也並非沒人可以做這個。想到衛時舟做這些瑣事,容清棠心裡的某個念頭又悄悄冒了尖。
衛時舟笑了笑,溫聲說:「若假手於人,我不放心。」
「也並非什麼很要緊的事……」容清棠輕聲道。
衛時舟:「很重要。」
與她有關的事,無一例外,都很重要。
容清棠不知該怎麼接他這話,只好順勢坐在鞦韆上,腳尖點地,有一下沒一下地試探著晃了晃。
見這鞦韆的確很穩,她才慢慢雙腳離地,坐得更放鬆了些。
衛時舟適時側身站在一旁,輕輕扶著容清棠纖薄的背脊,慢慢幫她助推。
容清棠細直的小腿放鬆地晃悠著,繡著芍藥花紋的雲羅裙輕輕柔柔地在風裡舞動。
父親離開後,容清棠已經很多年沒盪過鞦韆了。
之前隨父親一起遊歷四方時,每到一個地方小住,父親都會找一棵高大的樹,親手為容清棠做一個結實漂亮的鞦韆。
父親也會在兩邊的繩子外面裹上一層柔軟的絹布,以免她的手被磨著。
那時陪在她旁邊的人是父親或柔藍,他們總能用最合適的力道,讓容清棠在悠揚的輕風裡自在放鬆,又不至於盪得太高,讓她被風嗆著。
容清棠不能像飛鳥一樣翱翔天際,也不能像父親一樣身姿輕而快地在屋檐間起落穿梭。
但她喜歡坐在屋頂或高樹上,聽風望雲,眺望遠方,父親便用鞦韆為她賦上了一雙翅膀。
他自己則一直在她身後,助她乘風,再在她每一次下墜時將她托住,予她心安。
時過境遷,如今陪在容清棠身旁,幫她輕輕推著鞦韆的,變成了另一個人。
「衛時舟。」她第一次拋開身份與規矩,喚了他的名字。
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被念出來,衛時舟心尖微顫。
「我在。」他回應道。
「我們就快成婚了,你緊張嗎?」容清棠問。
衛時舟搖了搖頭,意識到她看不見,又說:「不緊張。」
他萬分期待。
聞言,容清棠輕聲說:「但不知為何,我有些緊張。」
不待衛時舟再說什麼,容清棠又問:「還記得我從你那兒買來的那塊地方嗎?」
衛時舟:「記得,怎麼了?」
「我想在那兒建一座小樓,等兩年後我離宮了可以去住。」
這裡雖曾是容家的老宅,懷文師兄也說這裡會一直是她的家,但容清棠還是想在自己喜歡的那個地方把預想中的小樓建好。
衛時舟的手緊了緊,眸底划過一絲痛苦之色。
他一早便知道容清棠在規劃離宮後的生活,但再聽她提起,衛時舟心底仍有些發澀。
「嗯。」他應了聲。
「我最近正在畫圖紙,但還有些拿不準的地方,」容清棠繼續溫聲說,「你能幫我介紹一位工部的官員,得空幫我看看嗎?」
衛時舟聲音清朗道:「工部的林尚書,或許會很樂意幫這個忙。」
「他很喜歡你的畫。」
「是那晚春日宴上的林尚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