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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長案,上面各自放著容清棠和衛時舟平日裡常用的東西。
容清棠走到衛時舟以往批閱奏摺的地方,拿起他上回寫完的字帖看了好一會兒。
想起那日衛時舟在此處忙裡偷閒,用這幾句詩練字時的模樣,容清棠心念微動,研墨、鋪紙、提筆,開始試著臨摹衛時舟的字跡。
比之作畫,容清棠在書法上的志趣並不多,但她很喜歡衛時舟的字。
一筆一划間形骨兼備,氣質高遠,正如其人。
容清棠也嘗試著去還原衛時舟當時凝於筆尖的力道與走勢,用他寫下的字觀察他在書寫時更習慣如何運筆。
她像是忽而看見了當初開始學寫字時的衛時舟。
天賦極高而又勤勉專注。
這是容清棠的父親說起衛時舟時常用的評價。
與以往寫一寫字便想改去畫畫時不同,今日容清棠在書房內練了許久的字,一張接一張地臨摹著衛時舟的字跡,寫下那些他們都很喜歡的詩句。
容清棠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這麼做。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他。
入夜後,容清棠與師父、師娘和兩位師兄一起用了晚膳。
席間她說起了自己想編纂一本與顏色有關的書籍,師父他們都說會幫她留意相關的內容。
衛時舟已經離京好幾日,懷荊和溫蘭都擔心容清棠會不太習慣,便想著各種法子,和懷樂一起研究新的菜式,讓容清棠在狀元府里能吃到合她胃口的飯菜。
懷文也將自己尋來的一些頗有趣味的書冊給了容清棠,讓她拿去解悶。
容清棠自然看得出他們為自己做的種種,是以她仍和以前一樣,跟懷樂鬥嘴,和師娘撒嬌,同懷文師兄聊他近來在忙的案子,向師父告懷樂的狀。
她昨日還去長安城外看望了那位教衛時舟製取顏料的老先生,自己也學著上手做了幾色顏料。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衛時舟不在身旁的生活。
只是,等回到了她和衛時舟的臥房,容清棠若不是在翻閱那些從宮裡帶出來的書冊,便是入神地看著那兩個精緻的陶泥娃娃,或是在臨摹衛時舟之前留下的字帖。
而今天白日裡在坤寧宮的書房中看到了衛時舟畫的那幅畫,夜裡容清棠便更加難以入眠了。
她已經躺下許久,闔著眸子,卻一直忍不住回憶那幅畫裡殘破荒涼的雨景。
忍不住去想,親眼看見她摔落山階後的衛時舟,又會是何種模樣。
他會不會,也很疼。
容清棠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她終於還是坐起身來,摸索著將放在另一側的衛時舟的寢衣拿過來抱在懷裡,然後才又躺下。
衛時舟離京後,他的這套寢衣已經漿洗乾淨,還好好晾曬過。可沒來由的,容清棠還是覺得自己能從中感受到屬於他的氣息與溫熱。
仍舊難眠。
以往衛時舟總會擁著她,陪她一起入睡。
屋裡沒有點燈,容清棠便就著微弱的月色脫下自己的純白寢衣放在一旁,又重新將衛時舟的那套寢衣穿在身上。
容清棠原本沒抱希望,可換上衛時舟的寢衣後,她那顆整夜都不安穩的心竟然逐漸趨於平靜,她也被一陣朦朧的睡意緩緩地籠罩其中,終於睡著了。
窗外,月華如練,溫柔地擁抱著世間萬物。
連綿荒山背面。
沉沉的夜色里,隨帝王親征的隊伍駐紮在了山林邊緣。
衛時舟同幾位將領商議好抵達泉州後排兵布陣的具體事宜後,又和他們一起用了一頓實在有些遲的晚膳。
「近幾日趕路,將士們都很辛苦。」衛時舟聲音平穩道。
「大家今夜好好休整,明日可以稍微遲一些再啟程。」
海山國那邊還不知道衛時舟正帶著這批將士往泉州而去,所以已經開始在海上刻意製造爭端,想要藉機挑起戰事。已經提前過去一段時日的謝聞諶目前還能壓制。
但兵貴神速,為了儘快抵達泉州,隨行的大軍日夜兼程,只有當衛時舟帶著人親自進城暗訪時才能暫時得以休息。
衛時舟暗查各地政務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還有兩日才能抵達泉州,將士們也需要休息。
「末將遵命!」一應將士從御帳中退了出去。
終於忙完今日的事情,衛時舟換下冷硬的鎧甲,隱匿身形從營帳中離開,徑直往營地後的山林中走去。
穿過茂密的樹林和荊棘叢,衛時舟停在了一片清澈如鏡的湖泊前。
他將隨身攜帶的香囊握在掌心,抬頭遙望遠在山巔之外的月亮。
不知長安城中此時能否看見這輪圓月。
也不知,他的妻子今夜是否睡得安穩。
自離開長安那日起,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衛時舟才不再是皇帝,只是一個全心思念妻子的男人。
衛時舟將容清棠寫給他的信也帶了出來。
他長身玉立於湖邊,低垂著眸子,輕輕嗅了嗅容清棠夾在信箋里的,還帶著明媚之色的乾花。
這朵花的花型很漂亮,花瓣上也沒有任何髒污或破損,即便已經成了乾花也還帶著淺淡的香氣,一看便知是經人仔細挑選過的。
月色下,衛時舟像是看見了容清棠在棲霞山獵苑的草場邊採摘這朵花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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