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他輕敲了兩下門,待得到屋內人的回應後才推門而入。
了塵大師原本正在沏茶,待他走近後故意打趣道:「皇帝也需要敲門嗎?」
一聽那敲門的力道和停頓就知道是他來了。
衛時舟理了理衣衫,在了塵對面落座後才說:「見太上皇自然是需要的。」
少有人知道雲山寺的了塵大師便是據傳已退隱山林的太上皇。
了塵笑著問:「今日心情不錯?」
見慣了他有禮卻疏離的模樣,了塵看得出衛時舟今日的狀態與以往很不一樣。
衛時舟不答他這話,轉而說:「我想在寺里住幾日。」
了塵替他倒茶的手頓了頓,問:「你母后她……還好嗎?」
「想知道便親自回去看,她不願見我。」
衛時舟的聲音重新變得平靜而冷淡,「我也並非是為了避著她才想在此住下。」
「她也不願見我。」想起她對自己和兒子的態度,了塵輕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言。
「我讓人給你準備一間寮房。」
「不必透露我的身份,和平常香客一樣便好。」衛時舟提醒道。
他執起粗陶茶杯,嗅到熟悉的茶香後神色不自覺鬆動了些,淺嘗一口後道:「了塵大師凡心未淨,又正值春秋鼎盛,不如回去繼續做皇帝。」
了塵避而不答,開始趕人:「今日只有一杯茶是你的,稍後我要招待客人,你別待太久。」
「能讓你如此看重,是先生的女兒要來?」衛時舟不動聲色地問。
「對,你喝的這茶還是她上次來的時候給我帶的。」
了塵發現衛時舟似乎也很喜歡這茶,每回都會將倒給他的茶喝完。而泡別的茶時,他有時連茶杯都不會碰。
想起容清棠方才在佛堂里說的那些話,了塵問:「安王快要回來了?」
衛時舟:「預計二月初五抵京。」
了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衛時舟把杯中的茶水喝完後便不再逗留,起身離開。
似乎當真只是平常香客來拜訪方丈,而非一對父子。
看著年輕帝王的背影,了塵幾欲說些什麼,卻還是沉默著看他離開。
容煜把他的兒子教得那般好,衛時舟未及弱冠便能穩穩接下家國天下的重擔,比他更適合坐在那個位置。
可終究是他們做父母的虧欠了他,才讓他養成了難以與任何人交心親近的性子。
*
容清棠擔心會打擾到那位與方丈,便刻意在別處多待了一會兒。
等她估計著時辰走到禪房門口時,裡面只有方丈一人。
「了塵大師。」容清棠放下心來,緩步走了進去。
了塵恰好拿出棋盤,溫聲道:「你許久不曾來寺里了,手談幾局嗎?」
「好。」容清棠應下。
容清棠覺得了塵大師的棋風和父親的有些相似,是以她很喜歡和了塵大師下棋。
四年前,容清棠來雲山寺為父親供奉往生牌位時與了塵大師相識。
了塵大師說她有佛緣,便時常為她講釋佛經。容清棠每回返京時,也會為了塵大師帶些經書或茗茶。
幾來,容清棠越發覺得,比起德高望重的的高僧,了塵大師似乎更像一位睿智和善的長輩。
一局棋結束,了塵大師溫和地說:「棋藝又精進了。」
容清棠將白子斂回,無奈道:「但還是不及大師。」
像和父親下棋時一樣,她從未贏過。
「若令尊還在,貧僧也不及他。」了塵如實說。
容煜性子純直,贏便是贏,輸便是輸。了塵還在當皇帝時,容煜也不曾因君臣之別在棋局中輸給他。
容清棠心裡一頓,「您與家父相識?」
她從未聽了塵大師或是父親提起過。
了塵點了點頭,手執黑子落於棋盤,「算是故友。」
容清棠沒有追問為何他不曾提及這段交情,只是認真道:「多謝大師近年來的照拂與指點。」
難怪了塵大師對她的態度總是慈和溫藹的。
了塵笑了笑,解釋道:「不全是因為他,貧僧當年說你有佛緣也並非託詞。」
容清棠曾問過大師何為有佛緣,但他只說「天機不可泄露」,是以再聽到他這麼說,容清棠便沒有多問。
兩人又手談了幾局,容清棠才回到她常住的寮房。
甫一見到她,柔藍便說:「姑娘,那位問路的公子方才住進了對面最靠里的那間寮房。」
雲山寺為香客們安排的寮房都在靠近後山的位置。男女分開,但離得不算太遠,中間由一個寬敞的院子隔開。院子裡擺了些盆栽樹景和幾張石桌,還有個雅致的涼亭。
容清棠的目光越過窗欞朝院子另一側看去,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些。
難道那位還準備在雲山寺待上幾日?
聽父親說他也不是會怠懶的性子,那他的政務要如何處理?
另一邊,內侍余平川也有同樣的疑惑。
「早朝照常,朕仍舊會在紫宸殿裡接見朝臣,但當日的奏摺送來雲山寺。」衛時舟對余內侍說。
「接下來這段時日,朕都會宿在此處。」
余內侍連忙問:「陛下可是在宮中休息得不好?」
所以才會想來更清淨的雲山寺?
「不是,」衛時舟立於窗邊,朝著被樹影遮擋的一角望去,意味不明地說,「只是在這裡會安心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