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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連陸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現在的他有幾分聞執那味。
現在的陸意內心:
不就是發病嗎……發病不就是給他幾個幻覺想整死他嗎……
那他就用疼痛來讓自己清醒清醒咯。
多麼簡單粗暴的做法。
陸意是那種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但是狠起來比誰都狠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把聞執搭在他肩上的手移開,中途一直警惕著不把聞執給弄醒。
幸虧他比較成功,沒有驚動聞執。
他把水果刀插進口袋裡,用那把鑰匙打開了病房的門。
此時的時間恰好走到了十二點整。
陸意的視線落入遠方。
就像之前一樣,長長的走廊對面,出現了那道神秘的鐵門。
那到底是什麼門——打開之後是生是死,誰也不知道。
陸意邁動腳,朝著那扇鐵門走去。
寂靜如死地的走廊只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了,他隱隱看見上面有血跡。
陸意知道那是什麼血,是剛才晚上發病的小傅叔用頭拼命地撞牆的時候流下來的。
那個時候,這誠然只是一面牆壁。
但到了十二點,取代牆壁的是一扇冰冷的鐵門。
或許,小傅叔其實並不是和牆壁較勁,而是想打開這扇門?
陸意慢慢接近這扇門的時候,路過一扇又一扇緊閉的病房門。
從401,到402,再到403……他一路默默地數著,直到最盡頭的這扇鐵門才停住。
等等,他突然知道了小傅叔那句「為了記住」是什麼意思了!
小傅叔晚上也會到這條走廊上來,他看見了並且也想打開這扇鐵門。
他每天晚上都走得更遠一點,離這扇鐵門更近一點。
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一直沒能真正地接近鐵門。
他怕自己第二天就忘記了自己昨晚究竟走到了哪裡。
為了不讓自己忘記,他就每次都拿了旁邊病房的一樣東西。
這樣,即使昨天晚上的事情因為犯病的關係忘得一清二楚,只要看著拿到過什麼東西,就能記住自己昨天所到的位置。
這扇門後,到底有什麼東西……沈重注視著這扇門良久,他的眼前又瀰漫起那些血紅色的腳印,幾乎要把視線全部遮住。
又看不清了……陸意咬咬牙,從口袋裡摸出水果刀來,扎進自己掌心的時候,他的身子都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顫慄了一下。
一定要清醒著啊。
他咬住發抖的下唇,用還在滴血的手握住門把手。
就在手握住門把手的一瞬間,門縫裡面竟然有鮮血開始滲出,一開始還只是無聲的細流,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陸意開門的心思,紅色的液體幾乎不要錢似的湧出,打濕了陸意的衣角。
陸意的半張臉都被鮮血染紅,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但他的側顏卻是靜默而冷峻的。
血紅色的腳印從鐵門裡爬出來。
這下連疼痛都不管用了麼,他總不可能活生生地把自己捅死吧……
「給我開門!」陸意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頭腦里的眩暈,手腕猛地一用力,終於打開了鐵門。
鐵門發出如上了年紀的人嘆息一般的聲音。
裡面是一個暗格,暗格里放著一把沉重的斧頭。
那些血紅色的腳印在斧頭出現的一剎那,突然就不再逼近陸意,而是爭先恐後地朝著403的病房跑去,像是血紅色的長河在奔騰。
陸意伸手握住斧頭。
頭暈得厲害,他勉強地靠在牆上喘了一口氣。
不行——那些腳印到底要幹什麼,聞執、聞執還在病房裡……
直到陸意跌跌撞撞地追去,打開403的門時,發現那些血紅色的腳印正沿著潔白的牆壁攀爬——爬啊爬,一直爬到他第一次發病時差點爬出去的那個窗戶——見過倒流的血河嗎,眼前的情景就是這樣的。
面前的一切到底是想告訴他什麼……?
陸意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發病的時候,發了瘋地要把這扇窗戶砸碎。
——可是,為什麼要砸碎它呢。
——或許,這其實不是發病,而是,他的身體潛意識地想要自救……?
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的話……
陸意抿了抿唇,舉起那把斧頭,猛地一下劈開了圍著窗戶的鐵欄杆。
他似乎是從一個黑暗來到了另一個黑暗,迎接了絕對的安靜。
……沒能逃出來嗎?
下一秒,耳邊突然響起了壓抑的哭聲、嘶喊聲、機器的滴滴聲。
安靜的走廊頓時沸騰開來。
陸意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有那麼一會,他似乎聽見了脈搏與心臟跳動的聲音,一開始只是隱隱約約,但後來的聲音卻是平穩又有力。
他從窗戶里跳出來,卻恍惚間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周圍是幽長而黑暗的隧道,面前有光,似乎正指引著他向前。
於是他摸索著,跌跌撞撞地,踉蹌著前進。
步伐雖然緩慢且不穩,但好在,從未停留。
遠方似乎不漫長了。
又有一扇門。
這次,沒有任何阻礙,他輕輕鬆鬆地就打開了它。
越來越清晰了,瞳孔里映進了越來越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