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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新開了七號線,我去嘗一下鮮,」付熙說著,走離了周溫文幾步,「童茗之前說我都快成段子了,一個連地鐵都不會搭的暴發戶。」
已經錯過早高峰的七號線人並不算多,只是付熙剛坐下,藍牙耳機就沒電了,隨著幾聲電量警告,樂聲戛然而止。
他身旁坐著一位姿容艷麗的女性,聊電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因離得近,故而談話聲也不容抗拒地落到了付熙耳中。
「先前原因就沒查出來,醫院一直都說他其實很健康……爺爺不是還去找神棍看了,說他是回魂了。」
「好好好,不是神棍。人沒事就行,別擔心太多了哈。」
「誰管他願不願意了,所有小孩都不喜歡上學,我小時候也不喜歡,怎麼不見你們讓我別去就在家裡玩?」
「他一出生就跟著我一起被洋墨泡著,現在回國了,也該多接受傳統的薰陶,爺爺都說這樣好。」
「我現在?在檢驗家鄉五十億大項目的建設成果。」
同樣在檢驗建設成果的付熙一笑。
與此同時,付浩然被幼兒園老師一路帶著走進了屋內,古樸的木構建築與他曾經所處略有不同,但也讓他產生莫名的親切感,心情隨之雀躍。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見一個模樣精巧的人立在屋正中,周圍是與他年紀相近的小孩,又是抓又是打的,如狼似虎般想要搶奪他手上握著一個形似魯班鎖的玩意,
這場景落在付浩然眼中,像以多欺少,像欺男霸女。
第6章 想英雄救美
付浩然記得,他曾在鬼門關前轉過一遭,因為一次出頭,與一場大火。若非幸有一行俠士挺身而出,他會早早喪生於曾經的八歲。
而當他追上前去道謝時,那一行人中的佛子說:「行俠渡人,亦是渡心,亦是渡己,小施主不必言謝。」
玄妙話付浩然沒太聽明白,只知道他們在「行俠」。
至那以後,他去到長風劍閣,每日勤學苦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為像他們一般救世濟民的大俠。
如此一腔赤誠釀心中,豈能容忍不平事!
付浩然的動作極快,如豹如鷹,飛身向前,他隔壁站著的幼兒園老師甚至來不及按住他。
不同的念頭在腦中飛速而過。如若他手中有劍,劍刃自有鋒芒,劍比人先至,可以以此威嚇他人來遠離,逼退為惡之人。
但手中無劍時,就只能以掌替之。
他翻身躍起,腳尖利落地踏上了幼兒園的護欄橫木,甚至帶著些許囂張地張開雙臂,在其上停滯了一瞬,頗有種雜技班登台謝禮的感覺,而後錯身往前躍去。
可他又忘了,這不是他原本的身體。
取代少年修長有力之軀的,是手短腳短還乏力的矮短幼童,完全沒了原本上房揭瓦,一個打倆的本事。
於是三兩步,左腳絆右腳,「pia嘰」一聲倒在了地上,攤成了一張黑白相交大餅,只剩下身後背著的熊貓書包憨厚地抖了兩抖,像是壓在付浩然身上嘚瑟,可愛熊貓臉上平添出幾分嘲諷。
付大俠的行俠仗義之路,就這樣在幼兒園,中道崩殂。
幼兒園內,「以多欺少」里的「多」呆住了,「以多欺少」里的「少」皺起了眉,而身後緊追過來的老師,魂都快被嚇飛了。
如果是付熙或者周溫文,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對這種情景多少有些見怪不怪。
付浩然在家裡就特別喜歡到處亂「爬」,在極乖與極皮之間反覆橫跳。
在外還會主動去扶腿腳不便的老人,會替大人趕凶人的惡犬……讓他們也在擔心他安危和感慨他懂事之間反覆橫跳。
可幼兒園老師沒見過這架勢,她捂著差點跳沒了的心臟,連忙沖向前,將付浩然扶起來。眼見著那原本雪白乾淨的額頭迅速染出一塊紅斑,配上那茫然無措的神情,可憐兮兮的。
人類幼崽的搶奪欲和他們哭泣欲都是不講道理的。
老師還未來得及帶付浩然去擦藥處理傷口,其中一位崽子因為付浩然的一趴,被嚇了一跳,原本一心搶奪玩具的他,居然先一步放聲哭了起來。
這一哭,一瞬引起了共振,其他圍在旁邊的崽子接二連三地也跟著嚎啕大哭了起來,奏演出難聽又吵鬧的交響樂曲。
付浩然是一個鮮少會哭的人。
幼時,帶著他四處流竄的很喜歡出入賭坊,他說要是整天哭喪著嘴臉,會把他的財運都給倒霉走了,讓他只能笑,笑才吉利,笑才能聚財。
從那以後,他就沒有哭過。
但或許是幼兒之間共振的力量過於強大,也或許是額頭的疼痛感強硬地按下淚腺開關,總之,突兀地,付浩然的珍珠豆子突然間無法自控地往下掉了起來。
這些時日,付熙就算是帶他出去玩,也會把自己放在一個最多不過十幾步就能讓他找到的地方,時時刻刻讓他知道,他並沒有遺棄他。
此時付浩然心裡也清楚,付熙雖然不在這裡,但也並沒有要遺棄他的意思,可是過往、曾經倏忽在此刻疊加,讓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不必要的害怕與不安,就像不久前他害怕喊上聲「爹爹」一樣。
突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無措、恐懼、不安與難以適應,像是瞬間找到了一個談不上合適的宣洩口,酣暢淋漓、不帶負擔地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