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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沒有小師妹了,他也就能獨步天下了。
紀寒也不著急,靜靜地看著付浩然打下第三個水漂,石子摔到了從前未有過的遠處。
「咚」的最後一聲落下,付浩然怯怯地開口:「小紀……我以前的腳上有條疤,也在這個位置,也差不多這麼長。」
「不過不是被刀刮的,而是被火圈燙出來的。」
第36章 嘆紅塵過往
「為什麼是火圈?」
按照紀寒對付浩然口中江湖的印象,他們這些習武的人,身上有傷有疤並不意外。
一般可能是刀砍的、劍切的,甚至是長鞭帶刺劃開的,甚至說是把這些兵刃烤紅了往人身上切也不是不能想像,怎麼著也不該是被火圈燙到的。
總不能是有哪個人把火圈當武器,拿在手裡亂轉吧,跟個耍雜技的一樣……
紀寒突然想起,付浩然支吾著說自己「不是雜耍的」的樣子,心裡頭莫名有了些不太妙的猜想。
他手往付浩然臨近的手背上搭去,像不久前對方做的那樣,以此傳遞出相互間的關心。
果不其然,他看見付浩然低下頭,刻意地避開他的視線,手不自覺地攪著自己的衣角,聲音放得很小很小:「因為……我在拜入師門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
「雜耍班裡,度過的。」
在把話完全吐出來的那一刻,付浩然長呼了一口氣,說出來了!
沒了先前的猶豫,也少了從前拘謹。
那原本擠占著他心室的氣球,像「啪」一下被針戳漏了氣,不再讓他覺得壓抑。
「我……一直都是個孤兒哦。」
付浩然彎起嘴角,手背上那不容忽視的溫熱讓他發現,這些話說起來其實一點都不困難:「聽他們說,是因為當年我們那一塊遭了水患,把很多莊稼都淹了,所以他們可能也是……連自己也養不活了,才把我扔掉的。」
「撿到我的阿叔沒有正經的活計,只偶爾替人做做零工,喜歡去莊裡賭銀子。」
「所以他說我要叫『六順子』,求一個『六六大順』,不過……」付浩然的視線落在面前無比廣闊的江面,「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沒有大俠是會叫這樣一個名字的。」
「所以後來我看長風劍譜上寫,『劍意所至,當盡浩然之風』,我很喜歡!就給自己改了『浩然』這個名字,好巧,跟爸比給我用的名字是一樣的!」
付浩然眸色明亮地看向身邊的紀寒:「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註定會來到這裡。」
「就是註定的,」紀寒應得很快,分明是沒有根據的事,卻被他說得極其篤定,「難怪我一直覺得浩然哥的名字是個特別好的名字呢,特別好聽。」
因為沒有比這個名字更適合眼前少年的了。
「嗯!」
得到自己盟友認可的付浩然一下笑彎了眼睛,又後知後覺地覺得耳朵有點燙,可他的手被紀寒壓著,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去捂自己的耳朵。
他只好匆忙地偏開視線,岔開道:「掌門師父也說,一身浩然氣,能承君子風,這是個好名字呢,比『六順子』好多了。」
「再說了,就算我叫『六順子』,阿叔也不是總是能贏啊……」
他贏的時候會心情好得分付浩然一口肉,但大部分都是輸得連飯都吃不起。
「因為不是總能贏,所以他說,他會撿我回來,就是缺一個替他乞食的。」
「乞食……」
紀寒磨了磨後槽牙,指節不受控制地用力下彎,想起他此時掌心下的是付浩然的手,又在頃刻間收住,而是用另外一隻手將旁邊的碎石攥在手心。
「對呢……拿個小缽去街上求乞,但鎮子裡的大家都不怎麼富裕,最多只會分一小碗米粥給我,很少會有當真討到銀子的時候,所以阿叔他一直都不是很高興。」
付浩然抬起自己的小腿,讓那道傷痕顯露在路燈之下,小聲地敘述著:「後來……鎮上來了個雜耍班,阿叔就把我賣給了他們做表演。」
「要打扮成野獸的樣子,在街頭上來回地跳火圈……我一開始不會,就被火圈燙到了,留下了不好看的疤。」
「所以今天看見同一個地方有一樣的傷痕,突然間就很……有一點點害怕。」
害怕得忍不住落下了眼淚珠子。
以為這是給他一道警告,讓他謹記他就算來到了這裡,他這段不堪的過往也是不可磨滅的。
付浩然對於許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但那不被人當人看待的經歷,依舊讓他覺得不開心,讓他覺得很害怕。
他不是聾子,能聽見來自許多人的取笑。
不僅是來自當時觀看表演的人,還有他剛入劍閣時一些令人討厭的師兄口中。
被取笑得多了,就清晰地認識到這是一件會遭人輕怠的事。
之前的許多猶豫,也是出自這番認識。
他怕要是說出來的話,紀寒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取笑他,會像其他人一樣,也把他當成小野獸,然後把他給扔掉。
「小紀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的過往特別下……」
「不會。」紀寒握緊了付浩然的手,一點都不想從付浩然口中聽到貶低自己的詞語。
付浩然的眼眸睜了睜,愣了許久,才開口道:「那就好!」
笑容一瞬比原本更加明朗,像是那些被他展露出來的陰霾都無足輕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