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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浩然搶先踩著最後一格樓梯,跳落到下一層樓道,恰巧一陣金屬碰撞出的「叮嚀」響闖入耳中。
周溫文為付熙買的這個家是市中心的複式頂層,他們樓下的住戶是個長期旅居在外的,上一次回來住,已經是八、九個月前的事了,所以付浩然來到家了這麼久,還沒見過有人出入。
此時難得聽到動靜,他忍不住探頭一望,有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拖著個大箱子走向了這層樓的屋門口,矮的那個還十分眼熟。
跟在後頭的周溫文見付浩然木頭棍似的杵在原地,順著視線偏頭,也看見了熟人,原本自如的狀態在一瞬收斂:「紀總?您怎麼在這?」
那人正是周溫文連月來都在處理的項目合作人,紀丹揚。
「喲,周總好巧,我搬家呢。老宅在鄉下,交通太不方便了,回國買的房子又在裝修,裝修好了還要等散味道,總不能帶著孩子一直住酒店,所以就先租了朋友閒置的屋子。」
紀丹揚禮貌一笑:「周總是住在這附近?」
「對,我們就住樓上。」周溫文頓了頓,向後退了半步,握住一旁付熙還扣著防丟繩的手腕,介紹道:「這位是我家先生,付熙。」
付熙很少插手周溫文生意上的事,自然也鮮少有機會聽他在外介紹自己,聞言竟一時有些錯愕,耳廓也稍稍染上了微紅。
他一直以為,周溫文在外是吝於提及他的。
不等付熙回神,紀丹揚就已先一步說:「原來你就是付總……您還記得嗎?我們在地鐵上見過。」
付熙這才想起來,對方是今早他搭地鐵時,坐在他隔壁通電話的女士,他點了點頭:「您好。」
寒暄間,他們並未沒有注意腳下兩隻幼崽的暗潮洶湧。
取代白天那一身熊貓套裝,付浩然換了一件充氣恐龍服,「騎」在威風凜凜的侏羅紀霸王龍上,但表情卻呆呆的,手上抓著不捨得一口吃完的鱈魚腸。
他一看見紀寒被帶著走過來站定,立即開心地往前湊了一步,連同著那霸王龍也張牙舞爪地向前「嗷嗚」了一步。
紀寒眼眸微張,驚恐地向後退了一步,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數值。
付浩然技能剛讀條:「雞……」
一旁的紀寒就立即施法打斷:「你好。」
「泥好哦,雞……」
「我叫紀寒。請你,好好稱呼。」紀寒一字一頓地強調。
有好好稱呼呀。
付浩然不解,總算意識到紀寒並不喜歡「紀兄」這個稱呼,可是除卻師門外,一直以來,他面對平輩都是敬別人為「兄」的。
沒等他琢磨出個所以然來,邊上的大人已在三言兩語間交換完了信息。周溫文原本說讓兩個小孩認識只是一句客套話,沒想到竟直接撞上了,且兩人還剛好在同一家幼兒園入學。
「你就是浩然吧,今後我們就是鄰居了。」紀丹揚彎身對上付浩然黑溜溜的眼睛,身上閃爍起母愛的光輝,「按生日算,你剛好比他大半歲,你喊他一聲『小紀』就可以。」
付熙一旁客氣道:「不過半歲而已,他們是同學,不必……」
「年長半歲也是年長,紀寒,來,叫人一聲『付哥哥』。」紀丹揚命令道。
紀寒不予理會。
紀丹揚挑眉,眼裡儘是不容拒絕,咬字極重地又喊了聲:「紀寒,要講禮貌。」
迫於紀女士的威嚇,紀寒最後只能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喊了一聲「付哥」,恥辱地。
經歷生活的磨礪,他已漸漸琢磨出了點減少麻煩的法則來,那就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捨棄臉皮,不過是個循序漸進的成長過程。
當然,這一聲「付哥」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退讓了。疊詞?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嗯!小紀!」
明明只是一句稱呼,付浩然看上去卻像收到了什麼珍貴的禮物,勾出的笑容比方才還要燦爛幾分的,眼睛雪亮,裡頭仿佛藏著數不盡的微光。
「以後,多多,指教!」說著還抱拳朝紀寒躬了躬身。
紀寒別過視線。算了,不必介懷小事。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付浩然還記得往昔他隨著大叔窩於茅舍,鄰里如何「隔竹每呼皆得應[1]」,如何親善地分給他一口飯食。
故而因這點鄰里關係,在接下來的一月里,他對紀寒關心又上了一個新的層次。
尤其是他發現,紀寒的身體似乎比他還不好。總是隔一會就咳上幾聲,每天中午都會被老師拎去單獨吃藥,是個貨真價實的藥罐子。
綜上,付浩然在心裡把紀寒列為了他需要保護的人。
紀丹揚將沖開的藥放到紀寒面前,難得心血來潮,做出了一個合格母親該有的樣子,詢問起自己兒子在幼兒園裡的情況。
「怎麼樣,上學這麼久了,你在學校里有沒有交往到特別喜歡的人?」
「沒。」紀寒用肩上搭著的毯子把自己裹緊一點,他捧起藥,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言語間透著不合乎他這個年歲的沉靜。
「沒勁。」
紀丹揚在自己兒子面前,很快就褪下了精英女性的外皮,暴露本性,人在沙發上一癱,繼續問道:「那有沒有什麼討厭的同學?」
除卻仿佛在學習能力上突然開了竅,無論是大病之前,還大病過後,紀寒基本都是這樣一副安靜樣,所以紀丹揚本來就沒指望這倆問題會有什么正面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