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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靠什麼吃飯?
話是這麼說,可村里人覺得,吳掌柜會算帳識字,以前是坐堂掌柜管人的,巴拉巴拉算盤就賺錢,如今跑起貨來,兩兩對比,那確實是『慘』,掙得是辛苦錢了。
跑貨能跟掌柜的比?自是不能比,沒體面的。
後來村里人就見,吳掌柜是開春出門,到了天涼些回來,那曬的,人瞧著都老了許多歲,臉上褶子都深了,跟那尋常的莊稼漢有什麼區別?
村里人一看,真是跑貨,掙得辛苦錢。後來都唏噓幾句,說可憐了,老吳這把年紀還跑貨,又不是後生年輕郎,要不是家裡有個病孫子,也不至於這般辛苦。
老吳是會算盤記帳,可他兒子是棒槌一個,下田幹活倒是好手,要是算帳,以前村里人見過,老吳是打都打不開竅,他兒子哭著往道上跑,說算不會、學不會。
村里人可樂呵了,把這當玩笑話講,如今還有同齡人打趣說吳掌柜兒子小時候學不會哭著跑這事。
那一年,村里對吳掌柜一家多是同情唏噓,根據吳掌柜老妻說:「村里人對她們都是和睦許多,少了吵嘴。」
也是那一年,吳掌柜拎著年貨回來的,村里人看也不覺得如何,雖然是羨慕,不過一想吳掌柜跟以前對比,那還是吃苦受累換來的。
再後來第二年,夏日暑氣,竟有人給老吳家送果子,什麼寒瓜、草莓的,那寒瓜草莓鎮上有賣,也算是不便宜的,不過幾顆果子,也沒什麼稀奇的——後來村里人這般說。
就說今年——哦,那都是去年了,老吳是春日出門,竟到了冬日年關跟前才回來,這般的辛苦,拿一些雞鴨算什麼。
如今出門,聽說去新東家拜年,村里人好奇。
「還是那齊家嗎?就到桃花鄉的齊家?」
「真是可憐啊,被繼母趕到了鄉下住的嫡子,做的買賣營生也是辛辛苦苦跑來的。」
吳掌柜聽這般說,只是拱拱手,笑說:「各有各的好,就同我一樣,辛苦是辛苦些,但好歹有份工能餬口。」
「各位新年好,我們先走了。」
「好好,新年好。」
等吳家一家子上了馬車,裹著風雪走遠了,風雪中還有村里人唏噓感嘆說:「辛苦幹了一年,這般大的雪,拖家帶口的還要給新東家拜年,這日子難啊。」
有人發笑,「我瞅著人家老吳不難,沒準家底厚實著,也不用下地刨食——」
是話還沒說完,起初那人就接口:「他家就那幾畝田,兒子刨食,孫子病懨懨的常年藥不離手,就靠他一個人掙錢,如今在外走商,我聽說走商危險,路途遠,要是碰見豺狼虎豹一口把你吃了,那他家豈不是天就塌了。」
這倒是。
如此一看,還是老老實實刨地的好,起碼能餬口吃飽。只是一張嘴,一口的雪花,不由打了個哆嗦,「今年太冷了,這雪下下下個沒完沒了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要是不停了——」
「你這烏鴉嘴,快別說了,呸呸呸,大過年的說什麼晦氣話。」
閒聊磕牙的都避開這個不說了,只是心想,刨地也累,光累其實還好,就是看老天爺吃飯,老天爺不痛快了,他們就遭了殃,去年地里收成才一百六七,今年要是連著下,天冷,凍壞了苗子,來年不知道還有沒有去年的一百六七……
老天爺給條活路吧。
吳掌柜家就一兒一女,女兒嫁到鎮上去了,丈夫是個石匠,日子過得還好,算是富足,不用他多操心。可能做父母的就是還債,女兒不用他操心了,兒子打小愚笨,學不會算盤記帳,種田就種田吧,可有了孫子,吳掌柜還沒高興多久,發現孫子病了。
怎麼看,怎麼吃藥都不見好。
村裡屋子吳家沒起太氣派太好,是中不溜,銀錢都攢著給孩子看病吃藥——這藥材,長年累月下來,也是個貴价的東西。
後來不做藥鋪掌柜了,吳掌柜起初走貨是累,但身體累,腦子就沒工夫想太多了,賺的比以前還多,郎君為人又寬厚,不像杜氏那般斤斤計較,還信不過他。
在郎君手下做買賣,那是多做幾個月,多賺幾個月的錢,挺好的。錢多了,吳掌柜也不買田不蓋屋,就還是老樣子,聽妻子說,村里人對他們和氣、照顧許多,吳掌柜每每回來,都是低調了行事。
他在外做工,常年不在家中,即便兒子正直壯年,但在村里過日子,還是要和鄰居和和氣氣,你弱一些,不那麼強了,人家也會伸把手的。
但也不能太弱,太弱就光挨欺負了。
孫兒梨頭坐在爺奶的車上,知道這次去主家是拜年的,爺奶都讓他乖乖的,他便乖乖的,不惹人討厭。
阿娘也叮囑交代他,一會見了主家要磕頭拜年的。
磕頭拜年他會。
梨頭今年七八歲,身子板弱的看上去像是四五歲那般,頭髮也稀疏,小臉蛋白的,是病氣的白,身上沒什麼肉,越發顯得眼睛大了。
旁人瞧他,也覺得這孩子可憐,村裡有人就說:就是那拐子見了,都不會拐的。
「阿奶,什麼時候到啊?」梨頭坐了好久的車,在車上問。
冬日下雪,積雪厚,迎著風,很是難行。也幸好吳掌柜當時讓兒子去租兩輛車,要是一輛車,一家人坐著,肯定是更慢,馬兒辛苦也會耍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