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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陳昭的人生經歷,縱然不會讓她對這個世界憤世嫉俗,去狠狠報復世界,但也會心生警惕,對外人保持強烈的戒心。
可是在張姐看來,這姑娘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她天真到近乎執拗的地步,不像是個受盡傷害的舞女,倒像是正兒八經被人呵護長大的姑娘,心中滿懷希望和光明。
這樣的陳昭,比張姐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有堅定的信念。
張姐不是沒有迷惑過的,只是這樣的信念太過動人,似乎見著這個姑娘,就能讓人相信,如今的苦難都會煙消雲散,所有人都會有個光明美好的未來。
因為這種莫名的相信,張姐一直對陳昭照顧有加,她想看看這個姑娘,到底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帶來怎樣的改變。
她當然不會知道,雖然身體是同一具,但是那個懦弱可憐的小茉莉,早就消逝在凜冬的寒風裡了。而如今占據主導地位的,則是一個新時代的靈魂,骨子裡的東西,怎麼掩藏都是困難的,更何況陳昭從未細心遮掩過。
正在兩人沉默不語的時候,不遠處一位頭戴灰色呢帽的年輕男孩走過來,站在陳昭身側輕聲道:「兩位小姐,冒昧打擾了。」
陳昭回過神來,知道可能是自己方才的話,被這人聽到了。
她心中並不害怕,只是有點疲憊。
而這一點疲憊來的無處可尋,卻突然在此刻洶湧襲來,讓陳昭無力和一個陌生人周旋。
所以她的語氣便顯得格外冷淡漠然:「知道打擾,您就不該貿然上前了,先生。」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張姐都忍不住側目。
可對方卻沒有生氣,反而附身鞠躬道歉:「是我的不是,打擾了兩位小姐的休閒時光。只是方才聽到您的話心有感觸,忍不住上前,海上的航行實在漫長又無趣,難得遇到同道之人,所以急切了一些。」
而陳昭此時,也已經收拾好了情緒,重新平靜下來:「抱歉,是我剛剛遷怒了。我叫陳昭,這位是張曼如小姐,我們是去奧倫國訪友的,您是?」
這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張端正而堅毅的面龐來:「我叫周平,是去佛薩國求學的。還有幾位同志一起,不過他們有些暈船,一路上大多都在房間睡覺。」
說到自己的同伴,這位叫周平的年輕人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些,能看出他們的關係十分要好。
雖然開頭不甚愉快,但是後來的談話在陳昭看來,還是非常有價值的。他們聊了自己的經歷,將要奔赴的地方,以及想要做的事情,還有對這個困難深重國家的愛和同情。
陳昭也藉此知道了,這幾位年輕人因為在校表現優異,得到了政府公費留學的名額。他們將分別攻讀軍事、化學、物理和經濟,會在佛薩國渡過四年的時間,待到學成後再回國任職,報銷國家。
周平確實是個健談風趣的男孩子,只有十九歲,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和對未來的美好嚮往。
陳昭沒有打破他的嚮往,反而對此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
後面幾天的日子裡,陳昭還在餐廳和甲板上見到了周平的同伴,果真都是一樣熱血青春的少年。
在分別的時候,陳昭對他說:「好好學習吧,我也有個弟弟正在上學,不過他比你小一點兒,還沒有讀完大學呢。日後說不得有機會,你們還能做同學呢,到時候還要請你多多幫幫他,他是個傻乎乎的小男孩。」
周平當然答應下來,並且和陳昭交換了通信地址,方便日後兩人交流。
他也覺得這個在船上認識的陳小姐,是個思想格外敏銳的人,比他的老師還要看得更遠更多。這是個信念感格外堅定的姑娘,在這一刻,周平的思想和張姐貫通,都在期待陳昭的未來。
注視提著箱子走下船的那群年輕人,張姐輕聲道:「你說他們學成之後,會回到自己多災多難的祖國,並且像如今說的這樣,為之奮鬥終生嗎?」
陳昭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明白的,人總是複雜多變的,誰能說清楚明天會如何呢?可是最起碼現在,他們朝氣蓬勃,深深的眷戀著那個國家。」
汽笛聲再次響起,輪船又一次啟程,並且在傍晚夕陽將落未落的時候,抵達了奧倫國的港口。
歷時一個月,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史密斯家的車早早的等在港口,還有幾個身體強壯的女僕和男僕,幫忙把陳昭和張姐的行禮抬下去。
陳昭坐在史密斯家的汽車上,注視著一路經過的街道,兩旁的房屋堅固若堡壘,房頂上的安琪兒雕像可愛而又聖潔,路邊還有造型別致的路燈。
這裡平和美麗,來往的人們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微笑,臉色紅潤有光澤,充滿了精氣神,和夏國截然不同。
陳昭收回目光,不再四處打量,夏國也會有光明的未來的。
史密斯家族的城堡,位於一片緩和的高坡上,周圍綠草遍布,不遠處還有濃密茂盛的樹林。在鮮花掩映之下,這座灰白色的城堡,顯得高大而又美麗,尖尖的屋頂聳入白雲之中,如此迷人。
而他們家族的人,對於陳昭和張姐這兩個陌生的東方女人,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以及微不可查的輕蔑鄙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