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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昭的氣質文雅中帶著淡然,瞧著也不像是胸無點墨的人,反而很有幾分貴氣,門童不敢為難,推開門領著她進去了。
小門童進屋之後,左右張望了一眼,快步走到一個身穿月白色掐腰旗袍的女人身邊,低聲道:「張姐,那位小姐想要應聘。」
張姐漫不經心的抬眼望去,待到看清了陳昭的長相,突然坐直了身子:「叫她跟我上樓。」
陳昭跟著她上了三樓,推開一間包廂的門,張姐搖曳生姿的走了進去,挑了把椅子坐下:「你也坐下,先說說叫什麼,家裡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想來我們這裡上班。」
陳昭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把原主的身份和現狀都說了一遍,末了誠懇道:「從前歌舞廳的活兒,被我母親給辭了,如今我身無分文,還欠著人家的藥錢飯錢,所以想來找份工作餬口。都說您這兒待遇好,老闆為人也和善,我就過來了。」
「外語我最近幾年自己在學,差不多的也都能聽會說,寫估計有點難。至於鋼琴,從前跟著同學練過幾次,基本的曲子也能彈,您可以讓我試試。」
張姐點燃了一支煙,臉隱在煙霧之後若隱若現,看不分明臉上的神色。
半晌,才輕笑道:「我知道你,不夜城的小茉莉,你們領班杜姐和我相熟,前幾日還在跟我嘆息呢,說是離了你,不夜城好些個熟客都不習慣了。」
乍聽到杜姐兩個字,陳昭忍不住臉色一變,這是原主在不夜城的師父。
原主在不夜城幹了將近八年,從一個青澀懵懂的小姑娘,變成風情萬種,遊刃有餘的當家台柱子,說起來大半要感謝杜姐的指導和幫忙,不然她怕是撐不到自己過來,早就被人連骨頭渣子都咽下肚了。
可原主後來一步步的沉淪,也有杜姐的引誘蠱惑,兩人之間的關係,很能說的清楚。
不過在陳昭看來,那個杜姐可比原主的家人有良心,一直勸原主自己立起來,好歹攢點私房錢,不要把薪水全部拿回家去。可惜原主打小就為家人奉獻,早就養成了習慣,從來沒想過要防備陳家人,所以才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張姐饒有興致的看著陳昭變臉,等到看夠了,才懶洋洋的說道:「史密斯先生上午不在,我呢也只是簡單問問,得等到下午三點,史密斯先生才會過來查帳,到時候你再過來跟他面談吧。」
「店裡現在沒有鋼琴師,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先來談一天,我給你一個銀元。如果下午面試成功,鋼琴師的基本薪水是一個月五十塊大洋,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半到下午五點,中間有一個小時吃飯休息的時間。收的小費和打賞,都歸自己。」
這年頭的一塊銀元,那是能買二十多斤大米,七八斤好肉的,相當值錢了。一個月五十塊大洋的薪水,還不算小費,這工資可真心的不低了,怪不得要求那麼高,人家有資本啊!
至於張姐說的今天兼職的事情,估計是知道陳昭現在囊中羞澀,照顧她了。
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當即鞠躬道:「謝謝張姐,只是不知道咱們店裡,提不提供工服?我現在這身兒衣裳,有些不適合彈鋼琴。」
張姐瞟了她一眼,起身道:「你又不是侍應生,哪兒來的工服,不過隔壁有我幾套衣裳,你來試試能不能穿吧。」
陳昭再次感謝了之後,厚著臉皮跟過去了。
沒辦法,她現在真的一貧如洗,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
張姐領她進來的,應該是她自己的休息室,裡面有一張雕花大床,還有梳妝檯衣櫃等等,布置的奢靡闊氣,滿是西式風情。拉開衣櫃的門,裡頭琳琅滿目都是華服,其中大壁江山是各式各樣的旗袍,零星有幾件洋裝,但是並不多。
「自己挑一件吧,當我送給你的。」張姐示意陳昭上前,隨手拎出一件珍珠白的小洋裝,在陳昭身上比劃了幾下,「咱們倆高矮胖瘦差不多,我的衣裳你應該都能穿。」
「不過話先說好,我現在送你一件,等你下個月發了薪水,可得還我一件才行。這些個東西,可都是我的心頭寶,要不是看在杜姐的面子上,才捨不得給你呢。」
從進到西餐廳到現在,這個張姐一直是一副遊刃有餘的狀態,現下這幾句話,才看出幾絲女兒家的嬌俏來。
陳昭先點頭應下,也沒有多選,接過張姐手裡的小洋裝笑道:「這件就很好,張姐的眼光果真不錯,柜子里的件件都是精品。」
聽到她這樣誇獎自己的品味,張姐笑的更得意真切了些,又搖曳著走了出去:「快點換了衣裳出來,別磨磨蹭蹭的。」
陳昭飛快的把衣裳換好,又借著屋裡的梳妝鏡理了理髮型,確保一切完美,這才打開門,跟著張姐下了樓。
她先是請門童去隔壁跟陳安說一聲,自己下午才能回去,這才安心的坐在鋼琴前,準備先試試音。
琴鍵軟硬適中,音色也柔和細膩,看樣子保養的極好。
深吸一口氣,陳昭思索片刻,選了一曲《水邊的阿狄麗娜》。
這曲子溫柔輕快,節奏平和,不至於引起人太大的心情波動,倒是適合冬日灑滿陽光的西餐廳。最關鍵的是,這個世界沒有這首曲子,即便陳昭隨意發揮,也不會引人詬病。
抬手起落間,悠揚婉轉的音符,隨著陽光在西餐廳里跳躍,又穿過玻璃,飄散到大街上去,引得行人不由得駐足聆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