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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再次扶額。
藺贄你上廁所的事和我家雪抱怨什麼!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這個世界是不是只有自己臉皮最薄?
朱襄再次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別看藺贄袒著蛋蛋當搶棗賊,其實藺贄是個有官職在身的士,還是朱襄的「主家」。
朱襄父母病逝時,自己也一病不起。長姐春花以替朱襄抓藥為藉口,卷了全家值錢細軟出走,據說聽信了某個為豪商買歌姬的掮客的鬼話,跟著豪商享清福去了。
若不是朱襄父母撿回來的童養媳雪對朱襄不離不棄,對著赤腳游醫磕頭求藥,朱襄早就魂歸高天。
後來朱襄拖著病軀,拿著一疊草紙,冒著被亂棍打死的風險,入城閉眼敲響了一家華貴大宅的門,請求成為門客,朱襄和雪才有了現在的生活。
藺贄就是朱襄「病急亂投醫」敲的那戶人家的幼子。
朱襄再次嘆氣。
誰能想到,這個好吃懶做天天來家裡蹭飯的傢伙,就是課本中著名大人物藺相如的幼子?!
朱襄又想著在府中等著自家幼子偷棗回去,還叮囑多偷一點,怕吃不夠的藺老,再次長吁短嘆。
歷史濾鏡碎了一地。
搶棗的藺贄可沒覺得自己舉止哪裡不對。
藺家原本出身貧寒。不然以藺相如才華,也不會只能給宦者令繆賢當門客。直到「完璧歸趙」後,藺相如才得以在趙國做官。因此藺相如本人私下舉止就比較粗獷。
藺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居然不顧身份和朱襄成為摯友,三天兩頭就來家裡蹭吃蹭住。他的兄長們原本都十分反對。
古藺國十分繁榮,戰國之初便被滅國,成為藺邑。藺邑被秦趙窺伺爭奪,兵禍百年不休。藺相如便出身自遷徙到邯鄲躲避戰亂的藺邑藺氏,家境再貧寒也是「士」。
就藺相如這種落魄士子出身,廉頗還曾罵他「相如素賤人」。朱襄是「民」,連姓氏都沒有——「朱襄」是他前世的姓名,今生他自己給自己取名;他的妻子取名為「雪」,只是因為朱襄父母從雪地里撿到她。
但藺相如溺愛幼子,他們又在趙國各地為官,僅藺贄留在家中照顧父母,沒人管著藺贄遵守那些繁文縟節,所以只能任由藺贄交這個庶民朋友了。
朱襄知道此事,對藺贄的兄長們並無惡感,這是時代的問題。
貴族普遍不相信庶民有「智慧」。庶民想要成為貴族門客,必須得是身體素質天賦異稟的「壯士」,那些庶民壯士還基本充當死士或者炮灰角色。
若非藺老早年顛沛流離,混跡流民之中討生活,能夠正視平民,他想憑藉簡陋版造紙術成為貴族門客的天真念頭,絕不可能實現。
朱襄當了藺相如的門客後,很快展露出他前世農學教授的專業能力,開始專注於種田指導,將造紙術全權交給了藺家人自己處理,算是他的「投名狀」和「感謝費」。
即使他納悶五六年過去了,為何邯鄲城還沒有推行紙張的消息,也閉嘴當不知道這件事。
現在的朱襄,已經勉強學會了這個時代庶民的生存守則。
「朱襄!」光屁股坐在樹枝上,也不嫌硌著慌的藺贄吐出了一顆棗核,驚訝道,「有人在你門前丟了個籮筐!是不是又有人為了感謝你,給你送雞鴨了?」
朱襄立刻站起來往門口跑,抱怨道:「我都說別送別送,怎麼就是不聽?現在世道兵荒馬亂的,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雞鴨留著自己吃啊。」
藺贄笑著從樹上跳下來,就和有輕功似的穩穩落地。
他把用衣擺兜著的棗子放進在樹下等著的婦人的籃子裡,將衣擺放下,恢復了人模狗樣的士子模樣。
「雪,剛朱襄一直瞪我,他是不是又說我壞話?」藺贄笑著打趣,「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君子所為。」
雪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微笑道:「良人可從未說過他是君子,這裡不是只有藺君子一個君子嗎?」
君子不僅可以指品德高尚者,也是如今對貴族年輕男子的尊稱。
聽到雪狡黠地偷換概念,藺贄哈哈大笑;「朱襄的嘴要是有你一半利落,我都敢推薦他為吏。」
雪微笑不語。
她自己私下向朱襄埋怨就罷了,別人別想從她嘴裡聽到任何一句說良人不好的話。
藺贄嘆了口氣:「你們這對夫妻倆,真是……你真的不能勸勸朱襄,讓他去戰場?」
雪搖頭:「良人不喜歡。再者,大王頒布了法令,種田種得好也能得爵。這趙國還有誰比良人種田種得更好?藺君子不也說,現在良人還未得爵,只是因為良人年紀太輕。待良人再年長些後,定能得爵。良人既然不喜歡去戰場,多等幾年就是了。」
藺贄心裡嘆氣,面上表情不變:「當然,朱襄遲早能因種田得爵。但農人得的爵位肯定比不上軍士得來的爵位。雪姬,事關朱襄前程,你還是能勸就勸一下。我會派人保護他,他只需要在戰場上親手砍下幾個人的腦袋,不會有危險。」
雪再次搖頭:「良人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良人只想活人,不願殺人。能以活人得爵,何必殺人得爵?藺君子應當了解他。」
藺贄雙手枕在後腦勺,仰天長嘆:「了解,太了解,所以我才希望你去勸他,我不敢當面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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