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頁
白起看到這一幕,心中感慨無比。
司馬靳道:「將軍,如果趙國重用朱襄,恐怕趙國會成為秦國心腹大患。」
白起心道,如果趙國能重用朱襄,恐怕統一這天下的是哪個國家都說不一定了。
他道:「不會。國的強大在於君王,即使趙國有朱襄,秦國有君上,就能勝過一切。」
司馬靳還在嘀咕:「我倒覺得……」
白起用平靜的視線注視著司馬靳。
司馬靳感到脖子一涼,明明武安君沒有出劍,他卻感到好像主將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覺得……將軍說得對!」司馬靳立刻改口。
白起收回視線,道:「給趙王一點臉面,退後十里。明日一早,隨我接朱襄公入秦。」
司馬靳喜笑顏開:「是!將軍啊,你說朱襄公會不會請我吃頓好的?朱襄公的手藝啊……」
司馬靳想起朱襄在長平做的幾頓飯就開始咽唾沫。
白起:「……」秦國大軍壓境逼迫朱襄離開故土,他不給你一劍就算脾氣不錯,你還想讓他給你做飯?
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司馬靳的腦迴路。明明司馬靳在打仗的時候十分正常,為什麼私下裡就像是被人施展了巫術?
白起轉身,不想理睬司馬靳。
司馬靳已經習慣主將嫌棄的神情,白起前腳剛走,他立刻提腳跟上,繼續叨叨叨個不停。
白起的神情越來越冷漠,身邊颯颯寒氣,就像是帳篷外的雪花飄進來了似的。
回家後,朱襄先召來家中僕人,願意和他離開的就一起離開,不願意的就給遣散金,送他們去藺相如、廉頗或者李牧家為仆。
朱襄沒說施恩他們削奴籍入民。給貴族當家僕雖然不自由,但當個普通的庶民死亡率更高,更別談什麼自由。在這亂世,寧為富家奴,不為田野民,所以朱襄給他們找好了下個主家。
以朱襄如今的名聲,跟隨他的奴僕都能讓人尊敬三分。所有奴僕都願意和朱襄一同離開,即使有幾個人孩子剛出生不能遠行,他們也希望之後悄悄入秦跟隨朱襄。
朱襄同意了,不過提醒他們,入秦後務必小心謹慎,千萬不可做仗勢欺人的事,否則他心慈手軟,就只能將他們交予秦國官府判罪了。
奴僕們嚇得立刻跪下連連磕頭,對天對地對祖先發誓,自己絕不敢這麼做。
有幾個仗著朱襄不在,借著朱襄的名義偷偷謀取錢財的人,更是嚇得身體癱軟,嘴唇哆嗦了許久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朱襄觀察了眾人的神色,心裡有了計較。看來不是所有僕人都能和他一同入秦了。
「朱襄,接下來的事交給我,你先休息。」關上門後,蔡澤又變成了那個脾氣最好的人,「天氣寒冷,入秦會受很多苦。你若不保重身體,怎麼對得起救你的人?」
朱襄心臟收縮了一下:「好。」
他讓人在澡堂放好水,獨自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泡在熱水中發了一會兒呆,才起身晾頭髮睡覺。
閉上眼時,朱襄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張張死不瞑目的臉,耳邊「你要活著」「要對得起救你的人」「不能讓他們白死」的話語在耳邊重疊,讓他頭疼欲裂。
朱襄拉高被子,將腦袋罩在黑暗窒息的環境中。
他知道說這句話的人都是對他好,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麼心理健康的說法,所以他沒有辯駁,默然承受,只能自己慢慢調節。
他在被子裡不斷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睡著。
這時,一個暖烘烘的「東西」拱到了他的被窩裡。
朱襄把被子拉下來,看到雪正躡手躡腳出門。
他手往下一摸,嬴小政從他手底冒出來。
「舅母說,你肯定睡不著,讓我陪著你。」嬴小政抱住朱襄的脖子道,「舅母睡眠不好,陪著她自己就睡不著了,明日路上肯定很難受。所以政兒就來陪舅父!」
朱襄抱住暖烘烘軟綿綿的小胖孩,終於發出了一絲真心的笑容:「嗯,謝謝政兒。」
嬴小政靠在朱襄胸口閉上眼:「不用謝。舅父快睡。」
朱襄也閉上眼:「好。」
閉上眼後,那些場景和話語仍舊在他耳邊不斷交疊。但政兒緩慢的呼吸聲後來居上,蓋住了那些聲音,朱襄終於有了睡意。
一夜過去,朱襄起床時感覺喘不過氣。
他睜開眼睛,看到他的始皇崽外甥正像小胖橘一樣趴在他的胸口上呼呼大睡,流出的口水把他的胸口都浸濕了。
朱襄捏了捏嬴小政的小胖臉,然後大聲道:「政兒,起床!」
嬴小政立刻睜開眼:「政兒沒有尿床!」
朱襄笑道:「是起床,不是尿床。」
嬴小政立刻用手捂住了臉,氣得直磨他的小乳牙。
可惡的舅父!都怪舅父每次在自己尿床後都會大叫!
「好了,起床,搬家。」朱襄的笑容一如往昔,好像已經從昨日的慘景中恢復。
他抱著嬴小政去洗漱換衣服,然後指揮家僕打包行李。
經過昨日觀察,他選了問心無愧的人離開,其餘的人以自己剛入秦需要儘量低調,不能帶太多僕人入秦為由留下,將來由藺家照看。
他們之後會不會來秦國,就看藺公如何想了。
打理好一切,朱襄打開了門,門外已經擠滿了來送別的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