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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所有人,我殺了神靈,神靈奈我何?」
朱襄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
「敕封神靈,將民間祭祀納入朝廷管理一事很難一蹴即成,但我有個辦法一蹴即成,那就是由世人傳言離神靈最近的我,來做這個伐山破廟的人。」
「只有我能做,你們都不行。」朱襄看著自己的兩位友人,重複道,「只有我能做。」
朱襄看到祭壇上的慘景,看到秦兵劍下的那些他本來想救的人,即便他兩股戰戰,也必須站在這個戰場上。
世間有諸多不平悽慘事,他看不到就能心安理得地不管,甚至連趙人現在在戰亂中受的苦他都能閉目假裝看不見。
但這件事到了他的眼前,他已經看見了,又有能力做到一些事,他就必須去做。
「李牧,你回鄂邑,我留在這裡領兵繼續清掃。」蒙武沒有再與朱襄爭辯,「朱襄,你已經上了戰場,後續清掃不需要再出面。張公,兵權給我。」
張若長嘆一口氣:「好。」
蒙武亮出律令:「朱襄接詔,秦王有令,若朱襄涉足危險之地,命我將其拘禁。」
朱襄跪下接詔,看著詔書上藺贄和夏同的字跡,蒙武的簽字畫押,太子柱和秦王的印章,默然無語。
這個詔令,似乎有點奇怪?
第96章 桌上茶水痕
朱襄被關起來了。
蒙武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我真出息!居然真的做到了!
李牧拿著秦王的詔令翻來覆去地看,疑惑道:「這措辭是不是有點不正式?」
蒙武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這個啊,有很複雜的原因。」
他將自己喝醉了酒亂許諾,被藺贄和公子子楚起鬨簽字畫押,太子柱和秦王摻一腳的事告訴了李牧。
「我真沒想到這詔令居然真能用上。」蒙武道,「朱襄真是太不安分了。連君上都忍不住操心他。」
李牧嘴角微抽:「確實。」
朱襄能讓秦王都為他操心,真的是太不省心了。
「我本來想跟著你去鄂邑,隨便撈一點戰功。沒想到居然是在朱襄這裡撈戰功。」蒙武道,「你的舟師真威風,等朱襄這裡的事解決,我想多在船上逛逛。」
李牧道:「不需要等這件事解決。雲夢澤也需要舟師,我分給你一支。」
蒙武沒有推脫:「好。」
李牧又問起咸陽城中荀子和廉頗的情況。
蒙武道:「荀卿和廉公的身體很好,白公還嘀咕,廉公這樣的身體明明還能去戰場。廉公似乎也有些閒不住,有意去北邊逛逛。」
李牧道:「廉公善守,他去北邊邊塞正好合適,只是條件艱苦了些,我擔心廉公的身體吃不消。」
蒙武點頭:「廉公還在猶豫。不過他在咸陽學宮也過得不錯,罵人的聲音很洪亮。」
李牧失笑:「有精神就好。」
朱襄趴在窗戶處無奈道:「你們非得把我關在屋裡,自己在窗口聊天嗎?」
蒙武和李牧都不理睬他,把他當空氣。
朱襄深深嘆了口氣。他兩個友人貴庚?耍什麼「無視你」的小孩子脾氣啊?
朱襄雖然說得很有道理,說服了蒙武和李牧,但不代表友人不會繼續生氣。
張若背著手來朱襄被軟禁的院落探望,看著朱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院子裡的花都鋤掉種菜,忍俊不禁道:「看來你這軟禁的生活過得很好。」
「張公不要笑話我了。」朱襄拄著鋤頭嘆氣,「不知道蒙武什麼時候才把我放出來。」
張若笑道:「快了。」
朱襄:「嗯?他良心發現了?」
張若笑而不語。
朱襄繼續嘆氣。他怎麼覺得,張公也變壞了?
張若不是變壞了,只是看著朱襄、蒙武和李牧三人之間的友誼,對這三個官場上的年輕後輩更加喜歡了而已。
朝中充滿著爾虞我詐,即便是他和司馬錯交好,也各自為家人家族著想。再加上秦王很忌諱朝中卿大夫們結黨,所以他不能與司馬錯太過深交。
這三人的感情卻像是民間和史書中故事記載的至交好友,讓旁人看著都心裡生出暖意。
張若認識蒙武。蒙武在外人眼中都是一個嚴肅到稍顯木訥的人。蒙武的為將天賦不算多好,但處事低調,年輕時就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深受秦王信任。
李牧則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對自己有強大的自信,在用兵上固執己見,這一點和白公非常像。
和朱襄湊到一起後,蒙武變得十分健談,很喜歡和友人吹噓;李牧卻從鋒芒畢露變得十分謙遜,對友人的誇獎甚至會露出靦腆的神色。
這反差真是讓張若白看不膩,太有趣了。
只有朱襄對友人和對陌生人都那麼親切開朗,似乎沒什麼改變。這就難怪朱襄的友人會擔心他。一個不會偽裝的人,會活得很辛苦吧。
「張公,別走啊,蒙武真的要放我走?不會有什麼陰謀吧?」朱襄手撐著窗台,探出身體大喊。
張若捋著鬍鬚,笑著離開。
看守朱襄的秦兵單手捂嘴,忍住笑。
朱襄公真的是太有趣了,看守朱襄公這段時間,每天他都在忍笑。
朱襄的壞預感成真了。
當某日下午太陽當空,朱襄還四仰八叉在竹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他的臥室門被一腳狠狠踹開,發出「咚」的一聲巨響。<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