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子楚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孫兒的長子目前就在朱襄家中,被朱襄收養。不過朱襄並不知曉孫兒的身份。」
他將自己如何隱姓埋名與朱襄結識,又如何發現呂不韋送來的妾室中有朱襄的長姐,於是與朱襄結親的事告知了秦王。
這些小道手段,如果秦王不問,子楚不可能說。
但秦王問起朱襄的事,子楚便將自己的小伎倆一口氣全坦白了。
他知道自己的祖父城府極深,且掌控欲極強。
祖父不會輕視他質子的身份,因為祖父自己也曾是質子。祖父會很欣喜自己在呂不韋眼皮子底下搞的小手段,認為自己是可造之材。而自己對祖父全盤托出自己的小計劃,祖父就會更信任和喜愛自己。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子楚很習慣不動聲色地討好別人。
秦王深深地看了子楚一眼,那雙明亮如鷹的雙眸,好像將子楚的內心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秦王失笑:「能屈能伸,你做得很好。」
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濕的子楚勉強維持住平靜的表情,俯身叩謝秦王的稱讚。
「既然朱襄與你有親,那遲早是我秦國的人。待此次戰勝趙國,就讓趙國把秦國質子送回。朱襄身為質子的看護者,也該與你的兒子一同回秦國。」秦王問道,「你長子叫什麼?」
子楚道:「我長子名為政。」
秦王頷首,將朱襄的事暫時放到一邊,繼續詢問白起和范雎該如何處理廉頗之事。子楚乖乖跪坐在一邊旁聽。
既然知道那位很會種地的人會來秦國,秦王就不在意了。
至於土豆能在與秦國的戰爭中發揮多少作用,秦王一點都不擔心。土豆只是小道,重要的是做出了堅守之態的廉頗。
沒有土豆,以秦國後勤空虛而趙國補給線更短的實際情況,廉頗多守一日城,秦國敗退的機率就高一分。
換句話說,只要把廉頗換下,讓趙國主動出兵與秦國打野戰,就算趙國的糧草堆積如山也沒用。
趙國和秦國的兵鋒還未正式相交,秦王和范雎、白起已經商議如何讓趙王換下廉頗,如何引誘趙將主動出擊。
他們反覆斟酌趙國現在能領兵的人。
白起沉吟許久,道:「趙王親政以後,棄趙奢、廉頗而用田單,可見趙王對老臣老將並不信任。若要選接替廉頗之人,選未在趙惠文王時出仕過的將領最為妥當。」
白起所說的事,是趙王剛親政不久,所自己決定的第一件國政大事。
趙惠文王為當今趙王留下了很深厚的班底,文臣武將如廉頗、趙奢、藺相如等,都是秦王眼睛都饞紅了的大才。
但如今的趙王為了證明自己是個雄主,對趙惠文王留下的班底和趙威后信任的老臣都比較冷漠,更希望提拔只屬於自己的班底——在其他國君手下幹過活沒關係,只要沒在他父王手下幹過活,都算是他的班底。
當年樂毅差點滅齊,被齊將田單所阻。樂毅被燕惠王排擠後,出走趙國終老。田單設「火牛陣」,大克燕軍,收復齊國失地。
當今趙王便拿出三個大城池在內的共五十七個城池,換取田單為趙國攻打燕國,之後還立田單為相國。
趙奢強烈反對此事。他勸說道,田單是齊人,攻打燕國壯大趙國,趙國就會成為齊國的威脅,所以田單絕不會盡心盡力為趙國賣命。且趙國有他和廉頗等忠於趙國的優秀將領,由他們帶兵去攻打燕國綽綽有餘。棄用趙國自己的大將而用齊將,這無異於「覆軍殺將」,會破壞趙國的士氣。
但趙王和輔政的平原君都無視了趙奢的反對。
田單入趙後果然消極怠工,老死之前只為趙國攻打下三座小城池。
趙王如此愚蠢的舉動,很好地體現了他人性中的弱點——英明且不相信他才華的父王是他很深的心理陰影,所以他更信任沒有在父王手下做官的人。他認為這提拔這樣的人才,才能顯示出他的本事。
「趙奢曾多次成為我秦國的威脅,趙王親政後卻對其逐漸冷淡。但趙王並非不知道趙奢的能耐,只是不願意重用趙惠文王的老臣。恐怕他吃過苦頭之後,才會醒悟。」范雎捋了捋鬍鬚,嗤笑道,「武安君言之有理,臣以為,趙王既要用沒出仕過的人,又要尋找一個不懼怕秦國的人。趙奢的兒子趙括不就很合適?」
白起眼中閃過一抹嘲笑:「那有名的馬服子?確實很合適。」
秦王猶豫:「馬服子年輕氣盛,若他領軍,確實最為合適。只是馬服子資歷尚淺,趙王怎麼會讓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擔此重任?」
范雎拱手道:「君上,此事交給臣。廉頗想要堅守不出,肯定會且戰且退。待廉頗戰場失利幾次,臣保證讓趙王用馬服子換下廉頗!」
秦王十分信任范雎,溫言道:「寡人相信先生,先生且去做,需要什麼,不需問過寡人,可直接支取。」
范雎受命。
白起道:「末將會裝病。待趙王用馬服子換下廉頗後,立刻星夜兼程前往上黨。」
秦王道:「寡人會嚴令軍中保守秘密,違令者斬。將軍放心。」
范雎看著秦王對白起的重視,心中略有些警惕。
不過白起表現得十分恭敬,范雎心裡稍稍舒服一些,將警惕暫時放下。
子楚默默在一旁旁觀著一切,心中若有所思。<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