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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王和平陽君、平原君等人看來,長平之戰獲勝就能得到上黨,長平之戰失敗也不過是失去本就不屬於趙國的土地。
如果要楚魏等國出兵,贏了楚魏等國肯定會要求分走上黨部分土地,輸了趙國還要額外付給楚魏出兵的耗費,怎麼想都不划算。
除此之外,虞信的好友魏齊是秦國應侯范雎的仇人,秦王為了替范雎報仇將平原君騙到秦國扣留,逼死了魏齊,趙王用魏齊的頭顱換回了平原君。
虞信曾為了魏齊而丟棄趙國的上卿之位,與魏齊一同逃亡。當魏齊被逼死後,他才回到了趙國。
趙王對其心裡有愧,以為虞信會因此事怨恨趙國。所以在虞信和樓昌的進言中,他選擇了樓昌。
秦王殷勤接待趙國的使臣,高調宣布秦趙已經和解,馬上兩國就要商量怎麼瓜分上黨的土地,然後聯合起來攻打其他國家,瓜分更多的土地。
楚魏等國原本想趁秦趙兩國交戰的機會出兵占便宜,聽聞此事後擔心被秦趙聯合毆打,於是停下了私下的行動。
但秦趙只是這樣對外宣揚,兩方都沒有停手的意思。
趙王繼續徵兵,派秦王最害怕的趙括接替廉頗;秦王不僅讓白起悄悄去了長平,還做好了親自去前線督戰的準備。
廉頗一肚子鬱氣地回到了邯鄲。他沒有回自己的封地,也沒有回邯鄲的家,甚至懶得進宮去找趙王復命。他直接跑到了朱襄家裡住著,把腿翹到了桌子上,讓朱襄好吃好喝地供著他。
眾人都知道廉頗心裡難受,都縱容著廉頗。連藺相如都輕言細語哄著廉頗開心,廉頗想吃什麼,藺相如就買來什麼給朱襄做菜。
廉頗今日又消滅了兩隻雞,剔著牙齒道:「聽說你論兵贏了趙括那豎子?別跟我說什麼不分勝負,以趙括的性格,他承認不分勝負就是你贏了。」
朱襄將當日論兵情形重複了一遍,道:「我不認為我贏了,我認為我和他在浪費時間。」
廉頗放下剔牙的小樹枝,拍著大腿笑道:「說得對,浪費時間!」
他笑完之後,咬牙切齒道:「君上和朝中高官還不如你,居然不知道那是浪費時間!」
說完,他從懷裡掏出長平的地圖,指著地圖道:「你看著地勢。」
周圍的人見廉頗已經回到邯鄲,還隨身攜帶著長平附近的地圖,眼神不由一黯。
朱襄坐到廉頗身邊,虛心聽廉頗指點論兵。
「君上問我為什麼退那麼遠,一直退到丹水。看這地圖,丹水前是一片丘陵,哪有開闊的地方給我駐守?難道要我背靠丹水少水?!」
長平附近的地圖是一個「川」字形河谷地帶。
廉頗退守丹水東岸,選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寬闊谷地駐紮。趙軍軍營前方是地勢開闊的丹水、少水河谷地帶,背靠太行山脈,南方也與丹水相鄰。
丹水、少水河谷無險可守,且可以用水攻,所以秦軍不能在河谷駐紮。少水西岸是一片丘陵,地勢也不夠開闊,所以秦軍只能在少水西邊較遠的地方安營紮寨。
每次秦軍攻打趙軍堡壘的時候,先要經過丹水、少水兩次切割,無法組織起戰馬和戰車的衝鋒。趙軍居高臨下,可以很輕鬆地阻擋秦兵進攻。
不僅如此,廉頗控制著丹水南邊河道,糧草可以通過丹水十分順暢地遇到趙軍營地。只要廉頗避戰不出,他就能在高高的壁壘上煮著粟米飯唱著歌,嘲諷秦軍在壁壘下無能狂怒。
「秦國已經出兵三年,且剛占領上黨等地,糧草仍舊需要從雍州、巴蜀遠遠運來;趙國剛出兵幾月,兵營背後就是趙國本土,糧道十分短。」
「不避戰不出等著秦國自己退兵,難道讓我出去和他們拼死?且不論拼不拼得過,打仗就是要敵人死得多,我方死得少。我能以最少的消耗讓秦軍退兵,為何要讓手下將士兵卒去送命!」
廉頗握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居然把木桌砸出了一個洞。
朱襄連忙幫廉頗包紮鮮血淋漓的手,問道:「廉公可將這番話告知趙括?」
廉頗罵道:「我說了!他應了!但我剛得知消息,他把我留下的官吏都換了!連管理後勤的人都換成了他的心腹家丁!他就是鐵了心要去送死!」
朱襄明白了。沉浸在吃喝中的廉頗今日突然爆發,就是因為知道了趙括換掉了他的人,仍舊決定出擊。
長平。
趙括披著大耄,眼前放著一張和廉頗手中類似的地圖。
他什麼都沒看進去,腦海中不斷回想著父親生前的話,母親離別前的話,藺相如不屑他的話,廉頗輕視他的話……還有來到了兵營中,那些他看不起的將士兵卒的竊竊私語。
這些人根本沒聽到過他的名聲。他們都不忿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將領,憑什麼換走廉上卿,成為他們的主將。
他帶來的家丁不斷宣揚,他是馬服子,是馬服君的兒子,是趙奢親手教導的繼承人,軍中流言才漸漸平息。
趙括感到十分難堪。
所有人都認為,馬服子是對他的誇讚。但他自己認為,馬服子是對自己的侮辱。
難道除了馬服君的兒子,除了趙奢的兒子,他就沒有其他值得別人記住的名號了嗎?
他不顧身份,如貴族的門客一樣四處尋人論兵,想宣揚自己真的很厲害,比父親還厲害,一定能如父親那樣打贏不可能的仗,一戰成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