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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嬴小政抓著朱襄的衣襟,壓抑著哭聲道,「我不想見到她,不想見到她。」
朱襄連連道歉:「抱歉,政兒,舅父光想到春花可以把廉公和李牧帶來秦國,忽視了你的心情。」
嬴小政在朱襄懷裡搖頭,用朱襄的衣服擦乾了眼淚:「她可以入秦,我不想見她。我不要見她!」
「好,不見就不見,我想辦法!」朱襄保證,然後被荀子狠狠敲了一下腦袋。
「政兒心裡可以不認她為母,但禮儀上要做足。」荀子道。
朱襄道:「荀子,你不是說不能以德報怨嗎?」
荀子道:「誰讓你和政兒以德抱怨,只是隔幾日去行禮,行完禮就走。讓子楚讓他和政兒隔著帘子見面,可以不用對話。」
朱襄還想反駁,嬴小政拉了拉朱襄的衣服,從朱襄懷裡將腦袋冒出來。
「好,只是行禮,我能做到。」嬴小政紅著眼睛道,「其他的別想!」
現在我不是夢境中的自己,我有舅父護著,我可以任性!
「你還想做什麼?」荀子瞥了嬴小政和朱襄一眼,「難道還真想以德報怨?她生了你,你給她一生衣食無憂,已經報了生恩。」
「荀翁!」朱襄鬆開懷抱,嬴小政撲向荀子。
荀子接住嬴小政,笑著颳了刮嬴小政的鼻子:「你還真以為我讓你孝敬她嗎?正如你所說,如果拋棄孩子的父母也要讓孩子畢恭畢敬的奉養,那這個世間就會多許多生而不養的人。」
朱襄揉了揉眼睛,站起身道:「政兒,你要相信舅父和你阿父。這個世間女子能做的事少之又少,全部的權力都是來自於她身邊的男人。與當初她拋棄兄弟和孩子不同,如今她再作惡,就不是她作惡,而是我和夏同在作惡。」
嬴小政回頭看向舅父。
朱襄拿出手帕替嬴小政擦臉:「如果夏同、我、你不給她權力,她就一無所有。」
朱襄讓春花入秦,從未想過春花能做到什麼危害他和政兒的事。
就算是太子正夫人、王后、王太后,若想有權勢,也是身邊男人縱容。
這個世道對女子已經如此不公平,他還會被春花壓制,那自己就是純粹的廢物了。
哪怕對政兒,說什麼「孝」,只要政兒讓她衣食無憂就是孝。
「嗯。」嬴小政又撲回朱襄懷裡。
朱襄將嬴小政抱起來,心裡仍舊愧疚不已。
他此次獻計確實忽視了政兒的心情,他得好好彌補。
荀子看著朱襄的神色,無奈地搖搖頭。
也幸虧政兒自己聰慧懂事,否則以朱襄這樣的寵法,恐怕得寵出一個紈絝子弟。
「你不是來叫我們開飯嗎?」荀子道,「還是說有其他的事?」
「啊,對,該吃飯了。」朱襄看著滿地的果脯,心疼道,「還好,洗洗曬乾後還能吃。」
他出門叫來家僕撿果脯。
荀子見朱襄還是如此節省,笑著捋了捋鬍鬚。
無論貧窮還是富貴,朱襄的性情都如一,不愧是他的弟子。
聽到開飯了,嬴小政就不難過了。
他被朱襄抱去洗臉洗手,自覺圍上原本很嫌棄的花邊圍裙,乖乖等著開飯。
天氣炎熱,朱襄這頓飯做得很清淡,給荀子去去暑氣。
朱襄摘來薺菜做成酸菜熬了一鍋魚湯,又摘來茶葉熬成清湯來為切得很薄的肉片調味,桃子和李子做成果醬用來蘸去掉苦心的蓮蓬……
荀子和一眾儒家弟子一同入宴。儒家弟子看到與中原不同的桌椅,又看到滿桌精緻的菜餚,心中都有很多話想說,但荀子在這裡,他們不敢說。
儒家弟子大多都是想要遵循周禮的,所以對坐具也有要求。
不過見荀子都很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們也只能跟著一同入座。
坐在椅子上確實比跪坐舒服多了,但他們還是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先賢。
能把一個坐具上升到先賢的高度,也只有儒家弟子會如此想了。
「蜀郡送來了一棵老茶樹,君上讓我種在了莊子上。我炒了些茶葉,荀子看是否合口?」朱襄為荀子倒茶道。
這時早就有了茶葉,但茶葉都是當蔬菜與肉湯同煮成羹食。
如果把茶羹當飲料,那肯定很難吃。但把茶羹當一道菜,其實味道還不錯,和加了其他蔬菜的羹湯區別不大。
朱襄在趙國的時候就想炒茶葉,但茶葉是個貴重的東西,自己不好意思霍霍藺公和廉公的珍藏。
秦王的好東西多,他就隨便霍霍了。練了許久的手,炒出了不知道是綠茶紅茶還是黃茶青茶的茶葉。
應該是綠茶?
管它呢,好喝就成。
荀子抿了一口茶水,眼睛一亮:「很淡雅。」
朱襄笑道:「茶葉中加些曬乾的果肉和花瓣,味道又有不同。不過若是荀子,應該更喜愛喝清茶。」
荀子放下茶杯,道:「這杯具也很有意思。」
朱襄得意道:「這是我和相和一起琢磨出來的。待我們改進一下爐灶,還能燒出更細膩的陶具……我和相和將其改名為瓷。」
荀子笑罵道:「你來秦國,就做這些事?」
朱襄道:「瓷比陶更不容易滲水,價格比金屬器具更便宜,民間也能用。而且瓷器很漂亮,庶民在家裡備上漂亮的陶瓷器具,心情一定會變好。等棉花製作出來,我再琢磨琢磨怎麼改進織機,讓庶民在冬季也能穿上保暖的衣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