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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老秦王不會因為對自己賞識而解鎖好感度一樣,一個合格的未來秦國君王,不可能素未謀面就送自己三顆心。
只是來他家討生活的好友夏同就是秦國質子異人,藺公和廉公都沒發現,這也太神奇了。所以朱襄將這個荒謬的猜測藏在心底,誰也沒告訴。
直到藺相如、藺贄、廉頗、李牧等人前來送別後,朱襄從藺相如和藺贄的贈別禮中找到了一封用紙折的信,信中把如何查出夏同真實身份的過程告知了朱襄。
藺相如在信中詳細教導朱襄如何裝作不知道異人的身份,讓異人生出愧疚,不動聲色的利用異人達到在秦國站穩腳跟的方法。
「閱後即焚」。
朱襄從信中的措辭,看出這封信已經寫了很久。藺公大概是想在他和政兒離趙回秦的時候再將信給他。
藺相如也確實是在朱襄和嬴小政離趙回秦的時候,才將書信交給朱襄。只是誰也沒想到,朱襄和嬴小政是在這種情況下與他們離別。
藺相如等人來得很匆忙,贈別禮沒多少,每個人就一個小包袱,裡面幾卷書簡,一塊玉飾,一些零散的金塊。
白起為表示對朱襄的信任,沒有檢查朱襄收的禮物。
但朱襄相信友人們都不會在贈別禮中,很明顯地夾帶會讓他受老秦王忌憚的東西,所以他當著白起的面整理贈禮。
白起感慨,看得出來藺相如等人真的是被趙王的愚蠢打了個措手不及。
然後,他非常配合朱襄將贈禮的種類和數量記下,待見到老秦王的時候,與朱襄的言行一併呈送給老秦王。
睡覺的時候,朱襄悄悄將藺贄贈送的玉環拆開,取出空心玉環中間的信紙。
朱襄找機會讀完整封信後,將信塞進了火盆中,看著躍動的火焰發呆。
他沒有因為藺家人對他的隱瞞而生氣。
藺公為了他,連秦趙之別都暫時放到一邊,教他在秦國如何自立。他怎麼會生氣?他只是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為藺公增加了許多本不該存在的煩惱。
他也沒有因為異人的隱瞞而憤怒。
非要說他在確定夏同真的就是秦莊襄王后有什麼心情,大概是略有點酸澀,略有些遺憾吧。
朱襄曾懷抱著奢望。入秦後他與夏同重逢,摯友相互扶持,或許是在陌生地方一點慰藉。
但夏同就是秦莊襄王,曾經的秦國質子可能會在絕境中與他交心,現在的秦國王孫,未來的秦國太子、秦國君王,他們的友誼就止步於此了。
朱襄麻木地想,不僅是止步,說不定他還會眼睜睜地看著夏同的好感度慢慢跌落,無可奈何。
在對待國士時,老秦王給的排場總是很充足的。他與嬴小政先下馬車,然後親自來到朱襄馬車上,請朱襄下馬車。
老秦王牽著嬴小政下馬車時,看著這個一身黑的胖曾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對下仆招了招手,將嬴小政平時戴的紅彤彤毛絨絨圍巾給嬴小政裹上,上黑下黑的小糰子中間多了一圈紅色絨毛。
老秦王點點頭,這樣順眼多了。
在咸陽城外等候的秦國眾臣見到秦王如此厚待朱襄,臉上沒有對朱襄的嫉妒,只有好奇。
朱襄的名聲越傳越玄乎,民間甚至開始編故事,朱襄走過田野的時候,穀子就從他的腳印里長出來,完全不像個人了。
比起老秦王對朱襄的厚待,秦國眾臣倒是被老秦王對嬴小政的親昵嚇了一跳。許多人心思浮沉,一轉眼間就閃過了萬千思緒。
朱襄在老秦王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蔡澤沒有這個待遇,他等朱襄離開後,才和眾人一起離開馬車。
朱襄亮相的時候,眾人的視線都是一凝。
作為目前王孫中的大紅人,子楚也在人群中。
他看到朱襄灰白中夾雜著縷縷黑髮的斑駁髮絲,差點驚呼出聲。
子楚握緊雙拳,讓指甲陷進掌心的痛苦,令自己冷靜。
他死死地盯著朱襄,忘記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自己在得知朱襄將要回到咸陽時,徹夜不眠地想的解釋的話。
太子柱和公子子楚站在迎接人群的最前方,朱襄也一眼就看到了夏同。
他眼神一黯,哪怕心裡已經做了許久的準備,還是立刻移開了視線。
老秦王敏銳地察覺到了朱襄的神情,他壓低聲音道:「你什麼時候知道了他的身份?」
朱襄回答:「那塊玉不是公子異人……公子子楚送給政兒的禮物。」
老秦王愣了一瞬,然後懊惱道:「是他送你的禮物?唉。」
他捋了捋鬍鬚,心中遺憾不已。本來以為可以看個熱鬧,現在因為自己多嘴,熱鬧沒了。
「你若想揍他,我准了!」老秦王拍了拍朱襄的肩膀,然後一手拽著短腿曾孫,一手拉著朱襄的手臂,把朱襄和曾孫拖到范雎面前,大聲道,「先生,朱襄和政兒,寡人都接回來了。」
范雎笑著作揖:「恭迎君上,君上辛苦了。公子政,朱襄公,鄙人張祿久仰了。」
「張祿」是范雎從魏國逃走時用的假名。雖然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張祿就是范雎,很多人見面也直接稱呼「范先生」「范相國」,范雎在人前還是非常執拗地用自己的假名。
嬴小政拽了拽老秦王的手指,仰著頭委屈道:「曾大父,應侯說的久仰,難道舅父說的政兒的壞話,都傳到應侯耳中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