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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份威嚴,如何整合七國人心?
這件事確定之後,之後的論題就簡單了。
臣民為了不耽誤國政只需要守孝三十六天,那麼君王自然也可以。
不過秦王柱在定下以後新秦王只需要為老秦王守孝三十六天後,提出自己例外。
他用的藉口,一是現在秦朝守孝制度在秦昭襄王崩逝後才改變,所以他不能用這個制度;二是他十分悲痛,必須給秦昭襄王守更久的孝。
於是秦王柱按照秦國的老傳統,為秦昭襄王守孝一年。這一年不改元,但秦王柱仍舊自己處理國政,不因為守孝而不理政務。
太子子楚立刻率領百官拍馬屁,秦王不僅減輕了國民為君王守孝的負擔,還自己堅持守更長時間的孝,秦王真是愛民孝順兩不誤的好國君!
秦王柱捋著鬍鬚,聽著朝臣們的奉承,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朱襄恍惚間看到了老秦王還坐在王座上,帶著和煦的微笑,用冰冷的視線掃視著座下群臣。
他揉了揉眼睛。
國君守孝的大事爭吵了這麼久,落到朝堂上,連半刻鐘都沒有便結束了。
之後朝議先是討論秦昭襄王下葬的後續事宜,比如諸侯派人來祭拜,然後討論耕種、備戰、政令推行等國政上需要繼續處理的事。
近幾年氣候波動,大部分時間仍舊很溫暖,但偶爾會出現朱襄離開趙國時那樣的極端寒冷天氣。
氣候波動的時候,總會伴隨著大旱和洪災,導致田地絕收民不聊生。
這時秦國一般會出兵掠奪六國,以緩解本國饑荒壓力。但現在秦國開始做統一天下的準備,那麼就不能再製造更多的仇恨,不僅不能過多掠奪,還要幫助攻占地重建秩序和生產。
秦國戰略的轉型,是秦王柱面臨的最大的難題。
其實關於守孝的討論,也是這個轉型的前奏——如果是轉型前的秦國,根本不會有咸陽學宮的學者們吵鬧的機會。
要拿出怎麼樣的態度來面對眾人的試探,怎麼一邊轉變秦國和秦王在其他六國士人心中的形象,一邊堅持秦王的權威和秦國的基本國政。這一切,秦王柱完全沒底。
沒有人做過這件事,他只能一邊摸索,一邊蜿蜒前行,給後人開闢道路。
朝議結束,除了守孝的事之外,所有關於國政的議題都沒有得到結論,秦王柱只是暫時吩咐下最緊急的處理手段。
朝議後,秦王柱讓太子子楚、左右丞相留下,其他人退下。
朱襄和嬴小政從屏風裡走出來的時候,子楚、荀子、蔡澤的臉色都很精彩。
他們早就知道秦王柱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對朱襄、嬴小政過分寵溺。沒想到太子柱當了秦王,這寵溺絲毫未改。
外面人都傳朱襄是秦國的實際掌權人,君上你還真讓朱襄在屏風後面聽政?
「寡人讓政兒多學點。」秦王柱看到左右丞相質疑的眼神,狡辯道,「政兒已經不小了,該學著學習國政了。」
荀子陰陽怪氣道:「君上英明。如果外人知道了這件事,就不會再提太子權勢過大,恐怕會認為公子政才是那個權勢過大的人。」
秦王柱樂呵呵道:「讓他們說。政兒不懼,大父會護好你。」
嬴小政道:「政兒知道,荀翁就是羨慕我!」
荀子的眼神一冷。
嬴小政立刻躲到朱襄身後。
除了舅母揍人很疼,荀子的戒尺也挺疼。
「為君父主持葬禮的事,荀卿你多教教朱襄。若是朱襄為禮官,君父可能會更高興。」秦王柱趕緊說正事,以免荀子當著他的面揍他的寶貝孫兒,「這次葬禮,荀卿費心了。」
荀子恭敬道:「分內之事,算不上費心。」
秦王柱道:「咸陽學宮那些反對的學者們,荀子不用多操心。寡人決定讓他們去修書。」
「修書?」荀子先是一愣,然後視線撇向朱襄。
朱襄立刻條件反射道:「和我無關!不是我出的主意!」
蔡澤無奈:「朱襄,你這種反應就坐實了是你為君上獻策。」
朱襄:「……」
他乾咳一聲,道:「好吧,是我。編書之事已經拖了這麼久,現在造紙術和印刷術已經得到了改良,成本降低了不少,或許該執行了。再者秦國也該為統一後培養更多的士人做準備,不編書,怎麼集思廣益,為士人制定一套考官的教材?」
朱襄看著荀子,認真道:「秦國統一天下之後,百家都將為秦國所用,不拘泥一家之言。但不拘泥一家之言,並不是思想混亂。土地統一後,思想也要統一。所以編寫一套『秦學』至關重要。」
荀子露出了冰冷的微笑:「讓不聽話的人埋頭編書,別再吵鬧,也很重要,對嗎?朱襄?」
朱襄眼神飄忽不定:「我可沒這麼說。」
荀子深呼吸了一下,道:「編書是一件大事。戰亂之後,不知道多少珍貴典籍會在戰火中逸散。即便單純為子孫後代保存這些珍貴典籍,也應該編書。只是君上,你對六國史書態度如何?」
秦王柱沉思良久,荀子等待了良久。
嬴小政抬頭看著自己的大父。
大父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他會毀掉六國史書,只留下秦國史書嗎?
「留下備份,但重新編寫周史。」半晌之後,秦王柱道,「各國歷史都記載了他國不知道的事,但又都為了自己國君避諱。周代已滅,如今是秦的時代。秦修周史,不需要再為周王和諸侯避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