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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書五年,整整五年,沒有得到韓王任何回應。」
「有一日他喝醉酒,對著我號啕大哭,說他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他所哭訴的邪枉之臣,會是韓國哪幾家公卿?侍奉五代韓王為相的張家人可是知曉?」
朱襄深呼吸,冷笑道:「我真是佩服韓相啊,太佩服了。可韓非的事,要他自己做決定。我會修書給韓非,他大概率會按照韓相的預料去做。我只是希望你們張家要搞清楚,是你們求韓非,是你們欠韓非,別自己占了便宜還覺得韓非占了你們便宜的表情!」
「我不拜師。」張良用哭啞的聲音道,「我不離開韓國,我不會離開韓國!」
張勝訓斥道:「張良,不要任性!」
張良不解道:「大兄,已經被人訓斥如此,難道不要尊嚴嗎?!」
張勝道:「張家的未來和你的性命比尊嚴重要。」
張良:「……」不,不是這樣!大兄怎會這樣!
張勝向朱襄狠狠彎腰作揖:「請長平君向公子非修書,若公子非同意,我會親自帶張良去南秦拜師。」
張良吼道:「大兄,你瘋了嗎!」
朱襄看向張勝,略感意外。
張勝垂淚道:「良弟還年幼,請長平君垂憐。」
張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朱襄注視了張勝一會兒,嘆氣道:「張家是否虧欠韓國,和我秦國的長平君有何關係。只是看到韓非受辱,看到……」
他腦海里浮現出韓王來秦國披麻戴孝的滑稽模樣。
韓王也是一國之君,在自己國家說一不二,執掌多年權柄之人。他出這樣大醜,心裡真的不難堪嗎?
朱襄想起秦仁文王曾嘆息,就算要討好秦國,由卿大夫來即可。君辱臣死,楚國尚且會為楚懷王死在秦國而與秦國死戰,雖敗也不屈,韓國朝堂眾卿大夫竟無一人死諫嗎?
朱襄看著張家急急忙忙找後路的做派,不由想,或許韓國朝堂眾卿大夫不僅無一人死諫,可能還是他們上書韓王,推韓王出來受辱。
朱襄單手托起張勝:「我認可你愛護幼弟之情,會為你上書。不過是否成行,你也得看你幼弟是否願意。我讓他在咸陽學宮學習一月,便是讓他看看韓國若要強盛,需要進行哪些改變。韓國現在並非秦國第一目標,若你們醒悟,可再搏一把。」
張良眼睛一亮。
張勝不解道:「為何長平君要幫韓國?」
朱襄道:「我不是幫助韓國,而是幫助秦國。我斷定韓王和韓國卿大夫絕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們此舉註定失敗。而你們失敗,韓王才能失去最後一點民心,韓國才會失去最後一點氣數。秦國統一天下只是開始,治理天下才是秦王最艱難的事。」
他看向眼中又散發出希冀光彩的張良,道:「這陽謀,你兄弟二人要接嗎?」
張良立刻道:「我接!」
張勝道:「良弟,你……」
張良打斷張勝的話,道:「我若不試一試,豈不是如長平君所言,張家皆庸碌?以張家權勢,一定會有作為!大兄!」
張勝猶豫。
朱襄道:「若你們失敗,也可知滅韓者非秦也,乃韓也,在韓滅後安心為秦國效力。就算不為秦國效力,隱居山林,總比當反賊荼毒庶民好。」
張勝這才意動,他又看向張良:「良,兄長會進入朝堂,努力變法之事。若兄長失敗,你拜師公子非可好?」
張良咬牙:「好!」
張勝又對朱襄道:「若我將來所作所為能讓長平君看得上,請長平君替良弟舉薦,拜師公子非。」
朱襄平靜道:「好。」
他轉身離去:「我讓獄卒放你們離開,你們先休息一日,明日我遣人來接你。」
張勝和張良兄弟二人目送長平君背影遠去後,兄弟二人半晌不敢對視。
朱襄離開大牢後沒有立刻離開,他讓獄卒和護衛散開,自己躲在門口。
當看到一個穿著黑衣的瘦削人影走過時,朱襄冷笑道:「君上還有偷聽的癖好?這麼閒,看來還是文書太少了。」
子楚臉色一僵,然後理直氣壯道:「我聽聞韓相之子冒充秦相之子,被政兒關進了大牢,本來想親自送他出來,以表示秦王的寬厚,誰知道看到堂堂秦國長平君在那欺負晚輩。」
朱襄罵道:「寬厚?我看你就是聽到這件事覺得很有趣,專門出來看樂子。」
子楚摸了摸鼻子:「你知道還揭穿?」
朱襄:「……」夏同這傢伙當了秦王后,臉皮越來越厚……啊不,那傢伙臉皮一直很厚!不然怎麼可能隱姓埋名來我這個庶人這裡當帳房混吃混喝!
「那你躲什麼?」朱襄沒好氣道,和子楚並肩上馬車。
子楚見自己已經被朱襄發現,便吩咐馬車夫直接往朱襄莊子去,不回宮。
「我這不是見到你欺負晚輩,怕你尷尬?」子楚道,「堂堂長平君,嘖嘖。」
被子楚這麼一說,朱襄也有些尷尬。
他梗著脖子道:「那張勝與我年歲差不多,怎能叫晚輩?」
子楚斜瞥了朱襄一眼:「張良呢?也與你年歲差不多?」
朱襄道:「張良比政兒小不了幾歲,他乃是政兒關進大牢,是政兒欺負他,與我何干?」
子楚譏笑:「誰當著父孝未過的小張良罵他親父?你這不是欺負?」<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