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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我……」子楚嘴唇蠕動,即使他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猜測以朱襄的性子,只要自己能拿出合理的說辭,朱襄不會怪罪自己。但真的見面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只剩下惶恐不安。
「啪」的一聲,太子柱的巴掌拍在了子楚背後。
太子柱並不知道子楚和朱襄的往事,他眉頭一皺,訓斥道:「你怎麼能直呼長平君的名字?」
朱襄看著子楚齜牙咧嘴,當眾出現醜態,明白太子柱這一巴掌估計沒收勁,拍得有些狠。
他條件反射替子楚說話道:「我無字無姓,公子子楚的稱呼並無不妥。」
范雎見老秦王還在那裡興致勃勃地看笑話,不願意回宮。
為了在寒風裡等了這麼久的同僚著想,他插話道:「長平君雖無姓氏,但之後天下庶民恐怕都會認可長平君氏『朱襄』了,公子子楚稱呼長平君為『朱襄』確實並無不妥。君上,路途勞累,請回宮休息。」
老秦王本來還想多看幾眼熱鬧,看到相國眼中的不贊同,遺憾地點頭:「回宮!」
宮樂響起,眾臣俯首,再次恭迎秦王。
朱襄本想一同跪下,被老秦王拽著往前走。
老秦王道:「柱,子楚,與朕同乘一車。」
「是!」太子柱抱著從今以後就是他最喜歡的小乖孫,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子楚也低著頭跟上了老秦王和太子柱的腳步。
范雎嘆氣,額頭的青筋突突突的跳。君上就是不放棄看公子子楚笑話嗎?算了,不是當眾給公子子楚難堪就行。
「武安君,辛苦了。」老秦王為了看熱鬧丟下了其他人,范雎只得上前安撫。
白起恭敬道:「末將沒出什麼力。應侯坐鎮咸陽,鞏固後方,才有末將施展抱負的餘地。」
范雎捋了捋鬍鬚:「武安君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謙虛。這位是蔡卿?久仰。」
雖然沒聽過名聲,但范雎對秦王帶回來的人才還算客氣。
蔡澤拱手作揖道:「在下久聞應侯名聲,如今一見,終於得償所願。」
范雎自嘲道:「是壞名聲吧。」
蔡澤不卑不亢道:「久聞應侯恩仇必報,是性情中人。燕國和趙國國君輕辱我,君上重用我,我也想學習應侯,恩仇必報。希望應侯能指導一二。」
范雎沉默了一瞬,道:「先陪君上進宮,事後詳談。」
蔡澤道:「長平君夫人和其餘家眷正在車上,可否先安頓?」
范雎點頭道:「長平君夫人體弱,雖她本該與長平君一同赴宴,但朱襄事先請求過,君上讓我送長平君家眷先去長平君府邸安頓,之後再由太子的華陽夫人設宴款待。」
老秦王因宣太后之事,原本來自楚國的王后離世後,後宮女子無封后,不准過問政事,且太子柱的生母唐八子已經老逝,所以現在在秦國級別最高的貴婦人,便是太子柱所立的正夫人華陽夫人。
長平君夫人雖不赴宴,但被華陽夫人單獨款待,老秦王也給了雪足夠的重視。
范雎一擺手,一隊僕從出列,引朱襄帶來的不多的僕人離開。
雪在車廂里惶恐不安地抱緊了雙臂。
無論是第一次遠離故土來到異國他鄉,還是她即將以「長平君夫人」的名號在高高在上的貴婦人中行走,都讓這個出身鄉野的普通女子心中充滿恐懼。
她只能閉上眼,不斷在心中描繪朱襄和政兒的模樣,才能將勇氣一點一點的凝聚。
今日她逃走了,但以後她絕不可以再逃。好不容易良人求秦王將政兒仍舊交給她養育,她和良人不能失去這唯一一個孩子。她不能逃。
雪努力地睜開雙眼,悄悄拉開一點車窗窗簾,打量這個她和良人、政兒即將居住的地方。
老秦王讓朱襄和自己並排坐著。太子柱抱著嬴小政,與子楚坐在對面。
朱襄再次被迫與子楚四目相對。
他現在很想用腳指頭把馬車地板摳穿,然後從摳出的洞口跳車逃跑。
老秦王可不會憐惜朱襄,他興致勃勃道:「你們摯友多年後再次見面,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嬴小政把臉埋在陌生的便宜爺爺懷裡,隱藏住小臉上的憤怒。
可惡的曾祖父,又在欺負舅父了!
唯一一個非知情人太子柱疑惑:「什麼摯友?」
子楚知道逃不過去,拱手低頭道:「朱襄,我……抱歉,我沒有告訴你真正的身份。」
朱襄深呼吸了幾下,道:「身份的事不重要,我能理解。政兒和春花的事,我們私下慢慢聊。」
老秦王臉上都笑出了褶子。他難得一次如此發自內心的大笑。
太子柱仍舊一頭霧水:「什麼身份?春花又是誰?」
老秦王笑道:「何必私下聊?現在聊,朱襄,寡人為你做主!」
子楚:「……」為什麼情況會變得這麼複雜?
朱襄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本來他和子楚兩人私下交流一下,合得攏就繼續當朋友,合不攏就當表面朋友。現在老秦王帶著太子一摻和,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交流了。
就算是決裂,他們也不想當著老秦王和太子的面。何況政兒還在這裡,朱襄不能讓政兒看到期待已久的親生父親,與養育他的舅父不合。
但在老秦王的催促下,朱襄只能硬著解釋,「春花是我長姊,長姊是鄉野稱呼,即女兄的意思……」<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