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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朱襄就不明白了,哪怕不是白起,而是繼續讓王齕領兵,王齕身為有許多戰績的宿將,趙括也不該如此輕視吧?
朱襄懷抱著期望,與趙括論兵。
這一論兵,他就傻眼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趙奢論不過趙括了。趙括這哪是論兵啊,那是文明、群星等戰略遊戲玩家指點江山。他的水平,和極少數真的相信給秦始皇一張世界地圖,秦始皇就能占領全球的網友們是一致的。
打仗死了人從哪補?沒關係,我假設有兵源充足。
打仗耗費糧草和兵器從哪補?沒關係,我假設全部後勤都沒問題。
背後是河,那我就背水一戰;敵人背後是河,那一定會士氣潰散跪地求饒。
圍城的時候我方士氣如虹,敵方城牆被我方砸出個口子,雲梯都不用就能進城;守城的時候敵方久攻不下,雲梯被我軍出城的勇士們潑火油燒了。
朱襄說到最後,手肘撐在桌面上,扶著額頭說不出話來。
趙括得意:「我贏了。」
朱襄嘆氣道:「趙君子,你真的認為自己贏了嗎?」
趙括嚴肅道:「你還想繼續論戰?」
朱襄真的很困惑:「趙君子,你是真的以為你可以這樣領兵,還是知道你現在說的話只是理論上可行?」
趙括道:「我說的都是兵書中已經有過的例子,你如果認為不可能,我可以把兵書翻出來給你看。」
朱襄放下手,道:「我們繼續論戰吧。」
趙括信心百倍與朱襄繼續。
朱襄:「我一萬軍隊偷襲你二十萬軍隊,天降隕石砸進了你的軍營中,你軍士氣潰散,被我軍打敗。」
趙括:「?」
朱襄:「我方有一員猛將,提著刀衝進你軍中,一刀將你軍主將梟首。你軍士氣擴散,被我軍打敗。」
趙括:「?」
藺贄牽著嬴小政,一大一小扒門框偷聽。
朱襄:「我方有一神箭手,他藏在高地上,每一箭都能取走你方操縱攻城器械的人。你軍沒有會操縱攻城器械的人,只能退兵。」
趙括:「?」他開始生氣了!
朱襄:「你軍雖然有馬有戰車,但我方民心所向,別說普通士卒悍不畏死抱著你的馬蹄和戰車車輪願意與你軍同歸於盡,連老弱婦孺都自發上前線,用人海戰術淹沒你們!」
趙括怒道:「你這是論戰嗎?!你這是詭辯!」
荀況和藺相如兜著手在窗戶縫旁偷聽,蔡澤把耳朵貼近了牆壁。
朱襄端起水小酌一口,道:「為何是詭辯?」
「你敢說不會有天降隕石的事嗎?」
劉秀注視著你。
「我軍主將是年輕的廉頗將軍、樂毅將軍、白起將軍,對方只是烏合之眾不行嗎?」
關羽注視著你。
「神箭手一箭定乾坤的故事罕見嗎?我不信,我現在就能從書里給你翻出來。」
我軍狙擊手沒有這等本事能得個人特等功?
「至於士氣和民心……」朱襄道,「我軍將領散盡家財為士卒保證溫飽,所以士卒願意為將領赴死;我軍軍紀嚴明,凍死不折屋,餓死不虜掠,所以平民希望我軍戰無不勝。這很難理解?你父親趙奢難道不是這麼做的?」
趙括臉色大變。
朱襄道:「我給你假設了條件,你說我是詭辯;你說兵書里那些特例,把有利的條件都安在己方身上,難道不是詭辯?」
「你說趙國沒有將領能在論戰上贏過你,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把論戰中己方地方的將士都當做人,認真思考了糧草兵器消耗的可能,而你只需要空口胡扯雄兵百萬,士氣如虹,民心所向,糧草兵器無限供應?」
「我聽聞你從未將賞賜分給下屬,我聽聞你看不起士卒,我聽聞你連後勤供應絲毫不關心。我想問趙君子,你要如何保證與士卒同吃同住的宿將王齕,他率領軍隊的士氣會比你這個什麼都不做的人弱?」
「啪嗒!」趙括以袖子將桌上盛水的杯盞覆在了地上。
朱襄低頭看著陶製的杯盞在地上滾了幾圈,濺了一地的水,碎成了好幾塊。
「趙君子,打仗並非兒戲。將領士卒都有血有肉有思想,他們會哭泣會害怕會憤怒,他們是別人的父親、兒子、丈夫,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論兵時虛構的數字。」
朱襄站起來,拱手作揖,頭顱低垂,身體鞠躬幾乎成為直角。
「懇請趙君子此去長平,屈尊下視,看看你身邊的將士兵卒。」
趙括坐在坐具上,看向朱襄的視線中充滿陰鷙之色。
朱襄躬身許久,他都沒有回答,任由朱襄保持著這艱難的姿勢。
藺贄看不下去了,快步走進屋,將朱襄扶起。
他還未開口諷刺趙括是不是輸不起,趙括直接起身拂袖離開,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藺贄和朱襄。
荀況和藺相如立刻藏起來,沒讓趙括看到他們。
趙括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他們擔心若趙括得知他們看到了趙括的失敗,會讓趙括記恨朱襄。
趙括乘車離去,這次論兵的結果被說成不歡而散,沒有結果。
在朱襄和趙括兩人的心中,確實都認為這次論兵沒有結果。
這根本不是什麼論兵。
朱襄不理解:「馬服子真的論兵未嘗一敗,連馬服君都贏不了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