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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史料中沒有他的名字,他為後世做過的貢獻銘刻在歷史長河中,永遠不會消失。
張若沉默了許久,笑著嘆了口氣:「朱襄,你的話莫名讓人信任。」
朱襄笑道:「我看人很準,說是大才的人肯定是大才。張公相信我。」
「好好好,我相信你。」張若被朱襄這麼一安慰,心情好了許多。
他在蜀郡和黔中郡幹了大半輩子,自認為也算政績斐然。但他得知李冰所做之事的時候被打擊了一下,新來黔中郡的年輕將領李牧的可怕天賦又將他打擊了一下,讓這位老人有些感覺自己白活了。
朱襄的話讓他從這種情緒中脫離出來。
別人是別人,自己是自己。別人做得好,不代表自己做得差。
既然都說是有神仙指點的朱襄公都認可自己是個後世留名的賢才,那他還有什麼好自怨自艾的?
經過一次抱怨,張若再次與朱襄親近不少。他對朱襄的好感度不僅暴漲半顆心,行動上也更加配合和縱容朱襄。
比如朱襄說要滅釘螺,他就派留守的軍隊直接聽從朱襄的指示,免去了繁瑣的程序。
身為黔中郡郡守,這點自主權力他還是有的。只是他向來謹慎,不會主動去承擔這個責任。
但面對朱襄,張若認為稍稍承擔一點責任也沒關係。相信朱襄,不會有錯。
朱襄的名聲本來還未傳到黔中郡來。但他的相貌實在是太過神異,再加上與朱襄同來的秦兵過分誇張的介紹,朱襄是個活神仙的事立刻傳遍了黔中郡。朱襄在咸陽學宮辯駁方士,也成了神仙弟子鬥法。
聽聞朱襄公腳踏祥雲,飛入高空,如玉般的手一指,那地上立刻湧出了朵朵火焰,紅的黃的紫的仿佛繁花盛開,那些想要挑戰他的方士們立刻抱頭打滾,露出了可怖的原型。
朱襄公雙手一托,露出原型的方士們被清風吹到半空中,猙獰的神色變得安詳,身上邪氣洗去,又變成了人。
那些人一個個跪在地上,感激朱襄公的仁慈,願意成為朱襄公的弟子,服侍其左右。
朱襄公卻擺擺手,說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要靠自己,不要奢求仙神的賞賜。
「是真的嗎?」張若驚訝地問道。
朱襄以臉砸桌面:「假的!全都是假的!誰在那裡胡扯!」
張若捋了捋鬍鬚,忍著笑道:「據說是小說家之流。」
朱襄:「……」
他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小說家」不是他看過的《小說家》,而是諸子百家中被評價為不入流的一支。
他來到這個時代後,學了許多知識,對諸子百家了解更加透徹。比如幾乎很少在影視作品中出現的「小說家」,就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他才了解。
周朝重視居住在城中的國人的意見,所以有稗官專門收集民間傳聞、野史傳說,作為民間輿論呈給周王看。
小說家的思想並非教人如何寫小說,而是重視街頭巷尾的傳聞,希望君王重視這些由平民的幻想形成的歌謠故事,廣開言路。
他們會彙編整理民間歌謠傳說,偶爾也會從中取材自己寫一些針砭時弊的故事。
因為小說家著眼的是民間言路,且沒有多少系統的政治主張,所以很快就變成了不入流。不過小說家的思想卻一直流傳後世。
無論是唐宋的傳奇故事,元朝的戲曲故事,明清的話本故事,都有優秀的文學家借虛幻的故事描寫當時的社會狀態,諷刺現實。
所以如墨家、農家等諸子百家一樣,完整的學術團體架構雖然消失了,但是他們的思想一直流傳後世。
「希望他們搜集故事的時候,不要進行太多誇張的加工。」朱襄扶額,「我就是為了破解迷信才這麼做,結果我成了新的迷信?」
張若笑道:「我能理解你的鬱悶。不過庶民愚蠢者眾多,他們必須要選一個神靈來信,不如信你。」
朱襄嘴角抽搐:「我可不想被做成泥塑雕像,擺在寺廟中遭遇煙燻火燎。」
張若大笑。
朱襄本來以為只是一些讓人尷尬的傳聞,算不上什麼大事,頂多讓他一些行動更加的便利。
沒想到,這個傳聞,居然給他引來了一樁大事。
李牧收復了雲夢澤,即洞庭湖周邊遠楚國的附屬國之後,朱襄忙完了黔中郡西邊建造梯田的事,就啟程去雲夢澤,勘察雲夢澤的水土情況,看要怎麼排水築田。
當朱襄到了雲夢澤,在水邊觀察釘螺情況時,一個小孩突然從水裡鑽出來,嚇得衛兵差點放箭。
那小孩說著嘰里咕嚕的楚語,對著朱襄不斷叩拜,把頭都磕出了血。
朱襄在咸陽學會了簡單的楚語,用不太流利的楚語道:「說慢些,你遇到了什麼事?」
張若阻攔道:「朱襄,你應該先懲罰他。你如果不處罰他,以後你會遇到很多麻煩。每當他們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都會來找你。」
朱襄嘆氣:「我知道。好,將他罰去軍營為奴,但我也要聽聽他為何敢攔我。庶民都怕官吏和兵卒,他這個年齡的孩童更應該如此。他連命都不要了,恐怕真的有大事。」
張若無語地瞪視了朱襄許久,然後讓朱襄退到一邊去,自己審問這個突然從水裡冒出來的小孩。
朱襄訕訕地走到一邊,自言自語:「張公與我沒認識多久,就開始嫌棄我了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