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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這麼快就找好了證據,真不是偽造的。
朱襄剛投奔藺相如的時候,雖連識字都不多,心思已經很成熟縝密。他請求藺相如帶人去家鄉搜集自己被拋棄的證據,在趙國官府備案,留下了他狀告春花捲走家中財物,拋棄親弟的不悌的案底。
「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於自己花大力氣防備一個自賣為奴的女子,朱襄是如此說的。
藺贄道:「若諸公等些時日,我可派人去尋趙國的官吏來。那些案底應當還是留著的。」
秦王子楚令人把藺贄把木牘呈上。
當年紙還未普及,朱襄報案之後一式兩份,有一份蓋了官府公章的木牘在朱襄手中。
秦王子楚很清楚當年之事,看著木牘上簡略的文字,火氣也不由往上躥。
他有些後悔了。
他以為朱襄那性子就是泥塑的,對春花當年之事已經釋然,所以才利益最大化,給了春花十年的富貴。
木牘中除了朱襄對春花拋棄他的控訴,更多描述了春花在市集上指使他人試圖強擄雪姬為奴,幸得他人相救。
按照朱襄報案的罪名,春花必死。
所以朱襄不是不想讓春花死。可他在聽自己訴說計劃之後,卻忍了下來。
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政兒?
兩者都有吧。
秦王子楚招了招手,讓嬴小政上前來看。
嬴小政看到朱襄報案的內容後,眼眸一顫。
「舅母和我都以為,這件事我們瞞住了舅父。」嬴小政的聲音就像是強壓著什麼,變得有些沙啞,「原來是舅父瞞住了我們。」
舅父什麼都知道,連他們隱瞞這件事都知道。
嬴小政心中了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因為春花是自己生母,恐怕舅父早就讓春花付出代價。
以舅父的善良,不過是在父母面前多上一炷香,權當了結這段親情。但舅父並不是以德報怨之人。
秦王子楚將木牘遞給侍從:「給眾卿傳閱。」
蔡澤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看。
他早就看過了。
荀子早就看過了,又看了一次,邊看邊冷笑
藺贄道:「當日救下家妹的遊俠被家父找到,推舉給了廉公在軍中效力。據我所知,其中一人已經在趙國為官。如果諸公不信,可派人送信詢問他。」
朝堂上眾卿家紛紛搖頭,說自己不會不信。
這老舊的木牘一看就存了十數年了。何況藺贄所說的人證尚在,他們若去打探,一定能得到消息,所以不可能為假。
其實從長平君與王后這十年的形同陌路,他們也猜到了兩人絕對有怨,沒想到這怨這麼大而已。
藺贄見他們沒有提出異議,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第二波證人上前,已經回到秦國,被拜為上卿的呂不韋起身。
朝堂眾卿大夫眼皮子一跳。
他們想起來,秦王后是呂不韋贈送給秦王子楚的姬妾。
呂不韋拱手道:「秦王后捲走細軟投奔的富商,正是臣家。臣將秦王后贈予君上時,特意整理好了她的身契,以證明她來歷清白。據她自言,她是家中獨女,因家中父母雙亡不得不自賣與臣家。這些證言足以證明,秦王后對外宣稱她為救幼弟而自賣其身是謊言。」
朱襄找到呂不韋的時候,呂不韋嚇壞了。
他現在最怕別人把秦王后是他歌姬這件事翻出來。
聽到秦王后把太子打傷時,呂不韋都在想遺言了。他與太子政相處過,知道太子政一直不喜他。生母發癲,太子可能不能拿生母如何,說不定會遷怒自己。
在朱襄向他保證之後,呂不韋咬牙同意。
此事雖危險,但辦好了,說不定他能徹底從這件事脫身。
呂不韋手中的證據也確實是真實的。
他要送女人給秦公子,以求下一代的富貴,怎麼可能不將趙姬的身份證明弄明白?這些東西他都會送給子楚。
他還準備了自己對趙姬很好的證據,以免將來趙姬得勢不認人。
現在這些證據也可以佐證趙姬的惡毒。
呂不韋所搜尋的趙姬的來歷,都是從趙姬賣身之後開始。呂不韋確信趙姬是一個庶民之女後,其他的便不關心了。
趙姬很會討人歡心,容貌嬌媚,聲如鶯啼,積攢了許多賞賜家財。這些錢她都是自己用了,從未給家人寄去過。
除了趙姬自賣後過得很好,但從未想起過朱襄這個弟弟的證據之外,呂不韋準備地更多的是趙姬虐待嬴小政的證據。
趙姬當年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呂不韋留下的人。雖然趙姬和背叛他的下屬私奔了,呂不韋想要找回那些人也很容易。
第二波人證就是這些人。
呂不韋一直留著這些人,想送給太子政報仇。
但太子政說不要,讓他自己留著,將來會有用。
難道太子政已經料到今日之事?呂不韋背後衣衫都被冷汗浸濕了。
聽了呂不韋的證言和當初伺候太子政的僕人的自述後,朝中諸公唏噓不已。
嬴小政站在高台上,看著台下那些人那過於平靜的表情,心中想起了夢境中的自己曾聽到的那句話。
他應該沒有經歷過這些才是,但是那句話在心頭翻騰的時候,卻像是他親身經歷過似的。
「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萯陽宮,有不孝之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