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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獲是對奴婢的賤稱,在這個時代是很粗俗的髒話。
雪都氣得罵髒話了,捂著懷中孩童耳朵的朱襄立刻點頭哈腰賠不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別生氣。常人都說外甥肖舅,他長得太像我,又和我一樣被丟棄,我就難免共情……不養不養,我們不養春花的孩子,我這就讓藺禮把他帶走……」
朱襄話未說完,雪一把抓住了朱襄的胳膊:「等等,什麼外甥肖舅?有這說法?」
「啊,有。」朱襄愣住,解釋道,「孩子是生母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長相應該和生母相似。只是男女有別,除非男生女相,否則那孩子肯定與自己生母同父同母的兄弟長得更為相似。」
「讓我仔細看看。」雪一把將孩子從朱襄懷裡搶走,第一次仔細端詳這個小孩的臉。
之前她得知小孩是春花所生,一直心懷不滿,沒有好好打量過這個孩子的相貌。
小孩被迫直視雪,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確實像。」雪的神情緩和。
她將孩子放在地上,自己蹲在地上再次仔細上下打量,還把孩子轉了幾圈。
小孩朝朱襄露出求助的神情。
他這個求助的神情剛露出來,雪就噗嗤笑出聲:「果真像。」
朱襄疑惑:「雪,你這是……不生氣了?」
雪道:「他長得像你,我就不氣。」
見雪的情緒變得這麼快,朱襄有點怕。
「不生氣就好,不生氣就好。我現在就把他抱走。」朱襄試圖抱起小孩,被雪打了一下手背。
雪護住孩子道:「這孩子,我養了。」
朱襄的表情有些傻:「啊?」
雪解釋道:「他長得像你,我們養他,他以後就是我們兒子。良人,我想養一個長得像你的孩子。」
雪抬起頭,表情十分認真。
朱襄瞬間臉紅透了。他也蹲下來,不好意思道:「嗯……那、那好,我們養。」
雪開心地笑了,她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孩的頭髮,道:「來,叫一聲阿父阿母。」
小孩看了一眼雪,又看了一眼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的朱襄,嘴唇翕動,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雪把小孩轉過身,面向著朱襄道:「怎麼這么小聲?快,快叫一聲阿父。」
小孩先垂著頭,小拳頭握緊,然後猛地抬頭,帶著哭腔高喊道:「我是秦王之玄孫,秦王孫公子異人之子嬴政!我不要認別人為父,我不能認別人為父!」
喊完之後,小孩或許今日所受刺激太多,小小的身子一軟,暈厥了過去。
朱襄將小孩接住,傻眼。
夫妻倆蹲在地上面面相覷。
雪聲音顫抖:「良、良人,他說什麼?他是在說胡話,是說胡話吧?不不不,也可能是我聽錯了。」
雪不斷揉著自己的耳朵,滿臉不敢置信。
朱襄嘴張張合合,「阿巴阿巴」了半天,終於擠出了正常的話:「贏?嬴政?我外甥是嬴政?!!我姐是趙姬?!不對,我姐明明叫春花啊!!」
朱襄懷抱著他暈倒的外甥,眼皮子一翻,也暈了過去。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我的外甥是秦始皇嬴政,正常人誰受得了這個驚喜!
暈了暈了,咕嚕……
「良人!良人你怎麼良人!」
雪發出了仿佛女高音般的尖叫,嚇得在門口偷聽的藺贄一腳踹開門,趕緊沖了過來。
……
經過短暫的黑暗,嬴小政再次來到了這個房間。
房間不大,屋內只有一張木桌和一個坐墊。一個中年男子的虛影坐在桌前,單手撐著下顎,閉目沉睡。
那男子頭戴通天冠,身披素色玄衣,只紅色下裳上繡著黑青相間的花紋,看上去十分樸素。
嬴小政走到中年男子身旁跪坐,如同一團漿糊的腦袋迅速變得清醒而睿智。
與此同時,他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悲哀和痛苦。
不知道從何時起,每隔十日,嬴小政沉睡之後就會來到這個房間,見到這位閉目小憩的男子的虛影。
只要靠近這位男子的虛影,他的頭腦立刻就會變得如成年人一樣聰慧清醒,並且可以「翻閱」這位男子的記憶碎片。
這位男子是「未來的自己」,已經登基為王,統一天下為皇帝,正巡遊天下的「秦始皇」。
嬴小政原本欣喜若狂,認為這是天賜的神通。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可能不是什麼賜福,而是詛咒。
桌上有滴漏計時。嬴小政每次能在房間內待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中,他學識淵博,思維敏捷,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但當他離開這個房間,在現實中醒來時,那些智慧就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又變回了那不到兩周歲的無知孩童。
而潮水留在孩童腦海中的痕跡,不但沒讓他比別的孩童聰慧,反而讓他變得更加愚蠢魯莽。
孩子總是容易自大自滿,總是稍稍有一點能力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嬴小政離開這個房間之後,就立刻變成了這樣自以為是的愚蠢孩童。
他不再唯阿母的話是從,他不再聽信大人們不走心的謊言,他不再在遇到難受的時候乖乖忍耐;
他勸阿母潔身自好,他威脅那與阿母私通的商人掂量清楚阿母和自己的身份,他訓斥那些欺他年幼而輕辱他的奴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