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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武王對九鼎的執念,造成了他舉鼎而死的結果。現在九鼎已經歸於秦國,周王被廢,他的兄長也能瞑目了。
公元前255年,秦昭襄王瓦解魏韓燕趙齊五國聯軍,滅西周公國,俘虜周赧王和西周公,降周赧王為君,廢西周公為家臣,九鼎歸秦。
自此,雖然東周公國還在苟延殘喘,但周王已經不復存在,周朝滅亡。
從公元前254年起,史學家稱其為秦元年。
這比朱襄所在時空的歷史晚了一年,但朱襄所在時空的咸陽宮中只有腹中空空的八鼎,而這個時空咸陽宮有裝滿粟的九鼎。
九鼎裝粟,也成為荀子制定的秦禮中最重要的一項禮儀。
秋去冬來,老秦王將所有事都交給了嬴柱,自己離開了咸陽宮,到朱襄所住的別莊休養。
這幾個月,嬴柱已經基本履行秦王的職責。
正月初一,老秦王將代表秦王最後的東西交給了嬴柱。
王印,冠冕……這些都只是這「最後的東西」的象徵。
「大柱,接下來就看你了。」嬴稷道。
「是,君父。」嬴柱跪在嬴稷面前,泣不成聲。
他終於成了秦王。但這一刻,他並非喜極而泣。
這一段時間,他和嬴稷如普通父子般相處。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與父親能有這樣一段溫馨的時光。
「你當秦王后,可不能再哭了。」嬴稷道,然後看向子楚。
公子子楚現在是太子子楚了。
「子楚,好好輔佐你的親父。」嬴稷道,「能與朱襄結交於微末,你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永遠不要忌憚朱襄。」
子楚道:「王大父,我永遠不會忌憚朱襄。」
嬴稷點了點頭,看著站著的禮官,跪坐的群臣。
他看著咸陽宮。
這些原本都是他的,現在不是了。
他卸下了肩上的重擔,心裡空落落的。
他很惶恐不安,又感到了一陣輕鬆。
嬴稷終於不用徹夜不眠地思索這個龐大的國家明日應該做些什麼,他可以什麼都不想的睡一個好覺。
他要離開了。
「起身吧,之後,這是你的秦國。」
嬴稷留下這句話,拒絕了嬴柱讓他繼續住在咸陽宮的請求,也沒有去修繕別宮,繼續住在了朱襄家中。
他每日與老臣們在朱襄家聊天打牌,偶爾抽查一下嬴小政的功課。
身體好的時候,他會被朱襄推著出門踏青,雖然正月沒什麼青可踏。
嬴稷的身體似乎好起來了,他的臉色好了很多,精神頭十足。
但他身邊的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錯覺。
嬴稷如果這一年好好休養,可能還能熬過去。但這一年五國組成了聯軍,天下大勢風雲變幻,秦國被推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
哪怕解決的過程一點都不危險,秦國沒有任何損失,還得到了土地和九鼎,但局勢確實是危險的。
身為秦王,嬴稷不僅沒能休息,還進一步壓榨了自己的體力,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勤政。
他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君王,所以他要做好自己手裡所有能做的事。
一個強大又多疑的君王,是不會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繼位者身上。多疑的老秦王要為繼位的新秦王掃平一切,讓新秦王即便是個平庸的人,也能讓這個正在冉冉上升的秦王國能依靠慣性前行。
這一年,讓嬴稷的身體成了一個漏子。就算如今瘋狂地彌補,生機補充的速度也跟不上漏出的速度。
嬴稷肯定活不到下一個冬季了。
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嬴稷自己也知道。
令人驚訝的是,嬴稷身邊的人都難以接受這件事,秦王柱尤其不能接受,但嬴稷自己卻看得很淡。
他之前明明很懼怕死亡,死亡就在面前的時候,他的心情卻很平靜了。
他享受著後輩的關愛,睡到自然醒,不遵守醫囑喝酒吃肉,飯菜還全部要放辣子。
嬴稷會和老臣吵架,會拿著戒尺把亂入的朱襄的腦袋敲著砰砰響。
他有時候還會去咸陽學宮看看,對那群學子指指點點,說他們都是庸才。
學子不認識他,前來與他辯駁。嬴稷來者不拒,大部分時候能將他們辯駁得啞口無言。
如果他辯不過,就給朱襄一個眼神,朱襄幫他詭辯。
擁有現代人的知識廣度和網絡罵戰經驗,詭辯可難不倒朱襄。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朱襄估計能引來名家的人納頭就拜——名家沒什麼政治上的明確思想,就是喜歡辯論。
待天氣漸暖後,朱襄發現了一個好東西,香椿。
他的莊園山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長了幾棵香椿樹,可能是他南下的時候長的。
朱襄掐了香椿芽,給嬴稷做了涼拌香椿、香椿雞蛋、香椿粉蒸肉等香椿美食,嬴稷嫌棄地說沒味道。
朱襄便去秦王宮苑撈了幾條進貢的鱸魚,做了香椿藿香魚。
藿香魚屬於川菜,差不多是「水煮系列」,可以簡單概括為水煮魚中加藿香。
現在朱襄還加了香椿,讓魚肉的味道層次更加豐滿。
辣椒油和花椒油一潑,嬴稷吃得滿臉汗,十分暢快。
可憐的秦王柱一邊吃一邊「斯哈」一邊灌水,又覺得美味又吃不了辣,十分鬱悶。
子楚吃辣的本事和嬴稷差不多,但他腸胃不好,吃完容易胃疼,所以朱襄專門給他準備了一碗白水,讓他涮著魚肉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