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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不懂,但他真的很害怕。只有這個抱著他的明明很陌生的人能給他安全感。成蟜便像是一隻被欺負了的小獸似的蜷縮在朱襄懷裡。
成蟜從小就生長在華陽太后和秦王柱身邊。秦王柱辭世,華陽太后悲傷過度顧不上他,夏太后也要陪著華陽太后悲傷。他便變成了一個人。
雖然知道什麼是君父,什麼是兄長,但小小的成蟜感情上並未接受這兩個陌生的親人。
不過朱襄不一樣。
雪姬曾帶了成蟜很長一段時間。即便那時候成蟜年幼,但華陽太后時時將雪姬掛在嘴邊,雪姬也常常寄禮物回來。成蟜對雪姬很親近,所以也信任朱襄。
再者華陽太后和秦王柱也常常在成蟜面前提起朱襄。在成蟜心中,「舅父」是一個無所不能,又非常和藹可親的長輩。所以他剛一見到朱襄,就自然地將朱襄視作新的保護。
其實秦王柱和華陽太后也常在成蟜面前提起嬴小政,成蟜對這個兄長原本也很親近。
但嬴小政只用了幾個時辰時間,便打碎了成蟜對嬴小政的親近濾鏡,從成蟜大父大母口中的「好兄長」,變成了極其可怕的人。
「好了,你別再皺著眉頭。你才這麼點大,難道就要變成小老頭?」朱襄抱著成蟜坐到桌旁,「不是要幫你君父做事嗎?快點。以他們這樣的龜速,恐怕今日別想按時安寢。」
朱襄搖了搖頭:「我本來想看他們能多快完成手頭的工作,沒想到他們這麼慢。秦王和秦國相國丞相就這?不行啊。」
藺贄把一疊紙卷好,塞到子楚手中。
子楚揚起手中的紙卷,狠狠拍朱襄頭上。
朱襄的腦袋晃了晃,表情未變。
頭鐵。不痛不癢。
蔡澤打圓場:「好了,別再添亂。」
他熟練地將手頭的事分出去,讓朱襄和嬴小政加入進來。
子楚又敲了兩下朱襄的腦袋,然後把手中紙卷一丟,繼續幹活。
事情太多,他都快沒時間為君父辭世悲傷了。
秦王的事原來這麼多……子楚想著君父遊刃有餘的模樣,第一次發現君父的厲害。
以前他其實有些輕視秦王柱,因為秦昭襄王常常不滿他這位君父的能力。
子楚本來想學秦昭襄王獨攬大權。但剛當上秦王,他就被無窮無盡的政務嚇到。
他明明當了那麼久的監國,沒想到自己處理的事只是九牛一毛。
或許君父看似將權力都交給自己的時候,也一直掌控著秦國。這都是他需要學習的地方。
要學習如何當秦王,原來只有當了秦王之後才知道。
朱襄一邊幫子楚分類政務,一邊一心二用給成蟜講故事。
嬴小政眼皮跳了跳。舅父給成蟜講的故事,就是他剛才和朱襄所說的,他想讓成蟜背的文章。
成蟜原本有些困。朱襄講故事後,他越聽越精神,還追問起來。
無論他問多麼幼稚愚蠢的問題,朱襄都認真地回答,還根據成蟜那幼稚愚蠢的思考現給成蟜編些內容,好像成蟜真的思考得不錯似的。
子楚停下筆,問道:「你以前就是這麼教導政兒?」就是這麼在政兒面前胡言亂語?
朱襄笑道:「差不多。」
嬴小政皺眉,不滿舅父把自己和成蟜相提並論:「我不一樣,我更聰明成熟。」
成蟜往朱襄懷裡一鑽,滿臉不高興。
雖然他還小,也聽懂兄長在嫌棄他。
朱襄道:「你確實比成蟜更早熟聰慧,你吃的苦比他多太多。辛苦了,政兒。」
嬴小政眉頭一松,埋頭把手中的文書翻得嘩啦啦響:「跟著舅父後,我沒吃過苦,不辛苦。」
朱襄揉了揉懷裡的成蟜的小腦袋:「你現在沒有你兄長當年聰慧早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有句話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你現在過得這麼幸福,可以多當很多年孩子,不用急著長大。」
成蟜仰起頭,然後迅速又把自己的臉埋進朱襄懷裡。
雖然還是聽不太懂,但他的心情莫名好起來了。
子楚興致勃勃地看著朱襄教導孩子。那神色,好像這兩個孩子和他無關似的。
蔡澤和藺贄又對視了一眼,面露嫌棄。
這混帳秦王真是把管生不管教養做到了極致,並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真是辛苦朱襄了。
不過看朱襄這模樣,大概他樂在其中,也不需要他們二人同情。
朱襄促狹子楚、蔡澤和藺贄效率低,真不是隨意找碴。
有了他和嬴小政加入,子楚處理政務的效率確實高了許多。
朱襄和嬴小政都是過目不忘的人,對文字都非常敏感。只要掃一眼,他們就知道這些文書背後安了什麼居心,迅速把垃圾文書挑出來,不污染子楚的視線。
子楚對朱襄和嬴小政很信任。他們二人分了的文書,子楚就不會去看。
而蔡澤和藺贄分類後,子楚是會一本一本再掃一眼的。
就這「掃一眼」的時間節約起來,子楚處理政務的效率就高了許多。
蔡澤和藺贄心裡都有數。
不是他們真的效率低,只是子楚更信任朱襄而已。
朱襄也知道這一點,才會用誇張的表現,順理成章地加入進來。
不過朱襄也可能不是故意誇張的表現,而是真的在認真地嘲笑他們。朱襄是這樣的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