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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道:「當然。」
朱襄使勁揉了揉臉,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如沒有發現趙豹是來向他道別的模樣。
「就算沒有你和平原君,我會阻止他遷怒無辜。」朱襄道,「有你和平原君,他會厚待你和平原君的子嗣。政兒是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趙豹苦笑:「他應當是好孩子,他可是被藺相如,被你帶大的孩子。」
趙豹起身,捋了捋衣袖,對朱襄作揖道:「我該走了。」
朱襄起身平端衣袖,作揖回禮:「請慢行。」
趙豹直起身體,笑道:「好。」
轉身前,趙豹道:「我真的很後悔啊,為何不早些與藺相如一同舉薦你,為何不再堅決一點舉薦你。你本該是趙國的朱襄公。」
朱襄沒有回答。
趙豹嘆了口氣:「其實我明白,就算早些舉薦你,你可能也成不了趙國的朱襄公。趙王沒有秦王那樣的魄力和能力,他護不住你。」
朱襄苦笑。
趙豹轉身,聲音無限落寞:「但還是後悔,總該試一試,試一試……」
他沒有往前邁步,但身影越來越淡,好像是在不斷往前走,給朱襄留下的背影也越來越淡。
朱襄只看見趙豹仰著頭,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淚。
趙豹吟唱起了《詩經》中的歌謠。
「墓門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國人知之。知而不已,誰昔然矣。
墓門有梅,有鴞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訊之。訊予不顧,顛倒思予。」
你的墓前長滿了亂木雜草,你本該用斧頭砍掉這些雜草來匡正它。國人一直在規勸你,你卻不知悔改。待你終於要悔改的遲了。
已經遲了!
趙豹雙臂張開,寬袖鼓風,如乘風而去。
但他身下的光芒又像是火焰,鼓風的衣袖就像是被火焰蒸騰。
後悔啊!
好後悔啊!
終於決定要悔改的時候,卻已經遲了!已經遲了!
趙豹黑髮轉白,仿佛枯草,然後瞬間燃盡。
……
「平陽君去了,去了!」
一聲尖銳的哭喊,引起了更多的哭聲。
趙豹躺在榻上,他沒有蜷縮,卻像是蜷縮著一樣。
他過了今年才剛五十歲,卻形容枯槁,頭髮枯白如雜草,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比朝中那些六七十歲的卿大夫更蒼老。
連他原本偉岸的身高也因為病痛縮水,是以沒有蜷縮,卻像是蜷縮著一樣啊。
他病榻前的子孫、友人、門客,都在慟哭。
趙王沒有派人來,因為趙王今早崩逝了。
一直在糊塗和清醒中掙扎了許久,被病痛折磨了許久的趙豹得知趙王崩逝後,才仿佛鬆開了最後一口仿佛早應該散去的氣。
他那時候清醒了,被家人攙扶著朝著王宮跪拜。
「兄長,我完成了承諾,在你走後繼續輔佐趙王,不讓趙王再次犯錯。」
「我完成了承諾,趙國的未來,該交給後人了。」
「我來尋兄長了。」
說完後,趙豹沒有在清醒中咽下最後一口氣,而是又糊塗了。
他再次像以前糊塗時一樣喊著要去找藺卿,藺卿有一門人號朱襄,是大才,一定要舉薦給趙王。
「給我備車!」
「快備車!」
趙豹在呼喊中斷氣,死時眼睛怒張,不肯瞑目。
……
「良人,良人,你怎麼在庭院裡睡著了?」雪姬將坐在趴在石桌上沉睡的朱襄輕輕推醒,「小心著涼。」
朱襄醒來,衣袖浸濕一片。
雪姬驚訝:「良人,你在怎麼了?做噩夢了?」
朱襄抬袖抹掉臉上的淚,道:「不是噩夢,是故人辭別。平陽君去世了。」
雪姬更為驚訝:「良人怎會知道?」
她話說出口時,想起了藺公入夢告別的事。
雪姬嘆了口氣:「他在夢中與良人辭別嗎?沒想到,他居然會入良人夢來。」
雪姬心中仍舊有些不敢置信。
藺公入朱襄夢來是理所當然的事。可她雖對曾護著自己一家人的平陽君趙豹雖也有些許好感,但也知平陽君與朱襄感情並沒有多深厚。
秦昭襄王沒有入朱襄的夢,秦仁文王沒有入朱襄的夢,應侯范雎沒有入朱襄的夢。
論感情,這些長輩應當是比平陽君更深厚。
見良人眼淚不止,雪姬急忙親自去打水,給朱襄洗臉。
雪姬已經懂得了很多事。如此神異之事,她不敢被他人所知,所以得親自去。
朱襄面容十分平靜地流了一會兒淚,終於將眼淚止住。
他伸出手,一顆紅薯靜靜躺在他的手掌上。
朱襄與平陽君或許沒有深厚的感情,但朱襄公卻是平陽君的執念。
「趙國土豆被拔了,面臨饑荒,這可如何是好?可還有如土豆般可以救荒的糧食?我記得朱襄公似乎說過……」
「我曾說過紅薯也能救荒。」朱襄道,「但那時趙國饑荒,補種紅薯也已經來不及了。」
第187章 燕王喜報仇
朱襄把玩了一下紅薯後,將紅薯揣懷裡,等會兒烤了吃,沒打算現在推廣。
後世穿越者三大神器,紅薯、土豆、玉米,紅薯最言過其實。
看紙面產量,紅薯似乎是最高的。但紅薯含水量太高,論乾物質,脫水是穀物的五分之一,產量和穀物差不多。<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