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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長平君朱襄,秦王命我巡視田地,指導你們種田。」朱襄拿出秦王的詔令,還真把出秦的藉口當工作認真做了。
子楚提醒他,那只是一個藉口。朱襄搖頭道:「君上既然下了詔令,就算我中途做了其他事,工作也要好好完成。」
子楚道:「或許君上更想你早日回咸陽?」
朱襄繼續搖頭:「君上厚待我,我更該好好做事。」
子楚:「……」行吧,晚點回去也好。等回到了咸陽,他們就沒這麼自由了。
藺贄十分支持朱襄。雖然已經做好了當秦臣的準備,但六國人都知道當秦臣有多了壓抑。能再逍遙一段時間,何樂不為?
蒙武看著朱襄拿出了秦王的詔令,秦王又沒有新的詔令下發,他便只好配合朱襄。
他也很好奇,早就聽聞長平君對種田頗有心得,仿佛神異。究竟要有心得到什麼地步,才能叫有神異?
很快,他就贊同了「神異」這個評價。
朱襄只要看一眼地里的情況,就能把問題說得七七八八,並找到解決的方法。他口中的土壤酸鹼度,植株病毒和真菌感染,授粉疏苗增加結果率等話,在蒙武耳中仿佛天書。但他用這副拗口的話,總能讓農人心悅誠服地按照他的方法去做。
朱襄的指導,有的短時間看不出效果,有的第二日就能獲得成效。
於是朱襄在回咸陽的路上,名聲節節攀高。之後朱襄還未進入村莊,村中宿老就早早等候在村口,將村中田地問題整理妥當,就等朱襄來解決。
大部分問題朱襄其實解決不了,但即便解決不了,朱襄也能告知農人問題是什麼,以後要怎麼盡力避免。
很快,各地郡守縣令也出城相迎。如果沒有其他大事,縣令多會跟隨朱襄一同去往田地,用膜拜的神情聽朱襄與農人交流。
會種田或許沒什麼大不了,但對土壤、植被和所有農作物了如指掌,知道農田所有問題產生的原因,這本事就堪稱神跡了。
蒙武不懂農事,但他發現,朱襄恐怕是能帶兵的。
憑藉朱襄對地質地理天氣情況的把握,以及極其恐怖獲得別人信任和依賴的能力,已經足以做一個優秀的將領。
朱襄展露地只是他一貫的種田技術。他也沒認為自己能了解一切農田的問題,只是說了些籠統的東西。
比如植株被病毒感染,但不知道是什麼病毒,這不能叫了解問題吧?
只是在這個時代,他如此籠統的回答,也算是見識驚人,讓別人神化了他而已。
朱襄不僅在指導農田,也在觀察秦國的民間情況。
秦國的社會很壓抑。農人種田後只能歸家,其他什麼都不能做。趙國的田埂上,經常有遊俠,有小商販。在秦國是絕對看不到的。
農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仿佛只會種田的機器。城鎮中也沒有活力,連商品交易的每個細節都被秦法約束,一旦違背就是肉刑。
這個無比壓抑的秦國,難怪在天下一統後迅速衰敗。哪怕秦始皇還在世,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也會摧毀這個龐大的帝國。
但朱襄又察覺到,此刻的秦國壓抑到麻木的神情中,居然能看出一絲幸福感。
思索之後,他明白了原因。
秦國大部分地區都是郡縣制,哪怕封君對封地也沒有太大的行政權力。所以比起其他國家的包稅制,秦國的賦稅更加穩定,只要不遇到荒年,農人能保證青壯年不被餓死。
秦國又十分強大,哪怕偶然有戰爭失利,腹地基本不會遭遇戰亂。在這個亂世中,不經歷戰亂幸福感就已經提升了不少。
就算農人遇上荒年,食不果腹,他們還有當兵立功這個能養活全家人的選擇。所以他們不會因為飢餓而絕望。
所以現在的秦人,認為自己是幸福的。他們也認為,秦國不斷對外發動戰爭是正確的事。他們支持秦王,認為這樣會讓他們生活更好。
但秦國統一之後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第56章 蔗糖蒸橙子
朱襄入秦之前就好好研究過秦國的律令。只是看著那些律令,他就感覺壓抑到毛骨悚然。
法家的思想總認為,人的一切都能經過律令和刑罰糾正。只要刑罰夠重,律令夠詳細,人人都能成為聖賢。
但現代了解法律的人都知道,法律是底線。如果凡事都事無巨細地用法律規定,最終一定不會有好的結果。
比如秦律規定不見義勇為會被判刑,卻未曾想到如果路過的人沒發現需要見義勇為,如果雙方實力相差太大,如果先見義勇為然後被反咬一口……這些情況該怎麼辦。
最後這些過分細緻的秦律不僅會導致民眾連門都不敢出,出門就可能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觸犯律法。過分細緻的秦律還可能成為權力者壓迫民眾的工具,因為只要熟讀秦律,再擁有一點執法的權力,要讓庶民犯法實在是太容易了。
聽了朱襄的話之後,子楚陷入沉思。
他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如何解決朱襄所提出的情況。
用更詳細的律令來解釋?但執法者又如何能得知具體情況是如何?官吏的精力也不允許他們事無巨細地檢查每個庶民的行為。
「只獎不罰如何?」藺贄提議道,「道德的事交給道德管理,法律只懲罰更嚴重的事。如果庶民一言一行都要用律令來規定,那麼官吏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容易捨本逐末。治理黎民就像是牧羊,將羊圈在一片肥美的草地中即可,為何還要管每隻羊吃哪棵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