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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儀上確實是如此。
親朋好友到了他家做客,主人將質地好的舊衣給親朋好友穿,是他們關係親密的象徵。
張良將要拜韓非為老師,朱襄又是韓非實際上的長輩,所以張良也是朱襄的晚輩。
張良暫住朱襄家中,朱襄將家中孩子的舊衣給張良穿,是把張良當做子侄的表現。
公子成蟜比較廢衣服,所以現在他的衣服,都是嬴小政的衣服改的。
嬴小政以前穿的衣服,也是朱襄的衣服改的。
朱襄以前住在藺相如家的時候,藺相如常將藺贄的舊衣送給朱襄穿。
若是普通士人家,這麼做很合理。只是嬴小政是秦國太子,如此節省,讓張良有些驚訝罷了。
驚訝之後,張良心中生出一股暖流。
朱襄公會十分自然地拿太子政的舊衣給自己穿,心中是真的完全將他當做子侄。
張良第一次獨自離開家鄉。
這第一次獨自離開家鄉,就跨越了整個中原,距離遠得他以前根本不敢想像。
說他不忐忑不安,是不可能的。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朱襄如此對待他,張良懸起的心終於落下了少許,對未來沒有那麼不安了。
朱襄見見張良的眼眶紅了,先有些慌張。但很快他就發現張良眼眶微紅,是被感動的。
被感動……朱襄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張良在想什麼。
只有把張良當做子侄,才會將家中孩子的舊衣給張良穿。張良大概是察覺了自己對他的親近。
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若換個外人,朱襄根本不會插手衣服的事,頂多派人帶他去成衣鋪子。
張良拜韓非為師,韓非又不會帶孩子,這孩子大概是會自己帶。他就把張良當自己的子侄對待了。
「別擔心。韓王和你的家人都不會有事。」朱襄說完後,補充道,「只要新鄭不謀反,韓王就不會有事。」
張良把感動憋了回去。
他很想捂住耳朵,說自己不想聽這種安慰。
嬴小政大搖大擺地來問張良換好衣服沒,他餓了,要開飯,正好聽見朱襄安慰張良。
嬴小政的變聲期已經結束了,但他仍舊故意笑出了仿佛鴨子般的聲音。
朱襄無奈地瞥了嬴小政一眼。
人家張良沒怎麼你吧?一直是你欺負張良。你究竟為什麼非針對他啊!
張良現在還沒刺殺你呢!
這難道就是天生不和嗎?
「你太矮了。」嬴小政抬著下巴俯視比他小五六歲的張良,「在韓國吃不飽嗎?」
張良:「……」我堂堂前韓國相邦之子,你說我吃不飽!
「好了好了,走,去吃飯。」朱襄左手拉著嬴小政,右手牽起小張良,把兩人拖走,「成蟜都等不及吃冰豆花了。」
嬴小政:「什麼?今天吃冰豆花?不早說!」
他立刻往前跑,差點把朱襄帶摔著。
張良:「???」不就是一口吃的,你至於嗎!
然後張良品嘗到了紅糖冰豆花。
在冬季也不會結冰的南方,在秋老虎最為囂張的日子,他捧著一碗加了碎冰的白玉膏,看著碗中五彩繽紛的果脯和小圓子,竟然捨不得下嘴。
這就是朱襄公親手做的冰甜點?張良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食物。
「這,這是何物?」張良好奇道,「是麵粉做的嗎?」
秦國開始大規模推廣石磨的時候,石磨和麵粉的吃法,也在六國貴族間普及了。
潔白如玉的膏狀物,張良只能想到面塊。
但他手中的瓷勺觸及白玉膏,白玉膏立刻散開來,這不像是面塊。
張良繼續猜測:「難道是混了麵粉的蛋白?」
貪涼的嬴小政已經灌進了大半碗冰豆花。
他見張良一口沒吃,一直在那嘰嘰歪歪,冰都化了,沒好氣道:「吃你的吧,廢話怎麼這麼多?這是大菽做的。」
「啊?怎麼可能?!」張良驚訝極了。
大菽是貧窮的人用以果腹的食物,他曾經好奇地吃過一次家中僕人的菽飯,即使煮熟了,他也覺得難以下咽。
大菽還能做成這樣美麗的食物?
小成蟜吃得沒嬴小政快,但他年紀小,所以裝冰豆花的碗很小。他兩三口就吃完了。
見張良還在發呆,小成蟜把腦袋伸過來:「張良,你不吃嗎?不吃給我吃。」
嬴小政一邊自己大快朵頤,一邊訓斥弟弟:「不准!你還小,不能吃太多冰!」
小成蟜指著張良:「可是他不吃,好浪費!舅父說,不可以浪費!」
張良立刻把冰豆花舀進嘴裡:「我吃……唔,好吃!」
豆花入口即化,淡淡的豆腥味被紅糖衝散。
細碎的冰塊、果脯和瓜子仁混雜在冰豆花中,給冰豆花增添了豐富的口感。
五顏六色的小丸子更是點睛之筆,甜甜糯糯,咀嚼起來十分滿足。
張良瞬間回憶起了在咸陽城那短短几月蹭飯生活。
朱襄公家的飯菜點心就是神仙美味!是朱襄公是謫仙人的鐵證!
張良立刻將頭埋在了碗邊。
小成蟜的臉垮了,眼角沁出了淚花。
他轉頭撲進朱襄懷裡:「舅父!你們都有的吃,我沒有!嗚嗚嗚哇!」
朱襄差點被小成蟜的腦袋砸岔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