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頁
蒙武看向子楚,在子楚點頭後,答應道:「好。」
朱襄當做沒意識到蒙武先看子楚,然後才答應自己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蒙武已經站隊太子,視太子為君主而已。
「家裡有沒有酸梅子?我搬走一壇,給夏同壓壓。」朱襄道,「春申君已經去吳郡了,接下來一段路我們得加速了。」
子楚臉色蒼白:「無事,我撐得住。」
這次蒙武沒等子楚回答,就親自去抱酸梅罈子。
朱襄道:「夏同,你看,沒人相信你。」
子楚抬腿踹朱襄,但因為渾身無力,不僅沒踹到朱襄,還被朱襄嘲笑,氣得差點暈過去。
他懷疑自己如果英年早逝,一定是被朱襄氣死的。
在吳郡稍作休息,這次船立起了風帆,划起了船槳,順流而下的速度就像是在飛翔一樣。
子楚喝了安神藥,雙手放在腹部躺平,一路睡到下船。
李牧親自來迎接,嬴小政和雪姬卻沒有來。
朱襄將還沒醒的子楚背到背上顛了顛,一邊上馬車一邊問道:「雪和政兒呢?」
李牧道:「現在正是出布的時候,雪很忙碌,沒在吳城。政兒……路上說。」
朱襄心頭一梗,趕緊用帕子蘸涼水把子楚弄醒,讓子楚這個爹也一同聽。
子楚蔫噠噠道:「政兒怎麼了?」
馬車奔跑起來,李牧拉下車簾,道:「政兒在吳郡推行新田律,遇到很大阻攔。」
子楚晃了晃腦子,想把新田律從睡暈了的腦袋裡晃出來:「新田律……為何要阻攔?按丁分田不是好事嗎?」
朱襄沉思了一會兒,道:「政兒借推行新田律,清丈隱田隱戶了?」
李牧嘆了口氣,道:「是。不僅如此,他還嚴禁吳郡富戶蓄太多奴隸,並禁止他們家丁裝備鐵製武器。」
子楚腦子終於清醒了一點,他按壓著眉頭道:「政兒還是太年輕了,操之過急。他遭遇挫折後,就把自己關在郡守府,不肯出門了?」
李牧搖頭:「他沒有遭遇挫折。」
子楚驚訝地抬起頭,揉眉頭的手僵在半空。
朱襄斂眉,輕輕嘆了口氣。
子楚看向仿佛已經猜到結局的朱襄,不敢置信道:「沒有遭遇挫折?」
李牧道:「哪怕吳郡幾乎所有富戶都反對此事,政兒也沒有遭遇挫折。」
他頓了頓,聲音中透露出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政兒早就預料到了一切,早就做好了準備。吳城那一條富戶雲集的街道,幾乎家家掛孝。」
子楚的嘴微張,然後手垂下,猛地擊打了一下大腿:「這可真是……他的性子完全隨了先王。」
李牧心中道,恐怕先王都沒有政兒這麼果決冷酷。
政兒此舉,就是衝著讓吳城全城掛孝去的。
他不常在吳郡,經常南下。政兒出手時,連他都算了進去,故意選他和雪姬都不在吳郡的時候,親自領兵攻打反對最激烈的人。
那之前,吳郡新田律推行之事偃旗息鼓,只在荒田上執行,仿佛已經妥協。
誰也不知道,公子政蟄伏了兩月之後,突然露出獠牙,將反對新田律的豪強悉數殺光。
這些豪強在吳郡盤踞了多年,幾乎所有稍稍有點本事的人都與他們沾親帶故。
公子政將對方為首者全部處死,家眷家丁充配杭嘉湖平原填澤墾荒。
吳城士人怨聲載道,家家戶戶為這些慘死的當地豪強掛起了孝,罵公子政不堪為長平君的外甥。
公子政此刻卻沒有出兵抓人,任由吳城士人披麻戴孝指著他的鼻子罵,繼續推行新田律。
李牧回到吳郡之後得知此事,立刻讓秦軍戒嚴,然後向朱襄寫信。
他沒敢在信中寫明此事,擔心朱襄過度擔憂,急於趕路出事。
「這孩子,膽子真是太大了。」子楚震驚之後,嘴邊不由浮現自豪的笑容。
顯然在子楚看來,嬴小政此舉並無問題。
不過為了照顧朱襄的心情,子楚假惺惺道:「他還小,恐怕是氣過頭了。你別生氣,我去揍一頓他,讓他好好反省。」
朱襄白了子楚一眼,道:「反省什麼?反省下次出手速度再快一點?」
子楚乾咳一聲:「你好像不是很生氣?」
朱襄道:「我知道政兒會走上自己的路,與你一樣,你們都是秦王,這種殘忍的事不會少。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心裡當然不自在。
嬴小政藉由推行新田律,將盤踞在吳郡,自以為還能當「土封君」的豪強一掃而空,此舉確實殘忍。
大部分富戶都罪不至此,只是因為擋了嬴小政的路。
而對於秦王而言,擋了路的螻蟻就要全部被碾碎,可沒有什麼不忍之心。
嬴小政沒有把掛孝的士子全部殺死或者充配勞役,都算是接受了自己部分思想,手下留情了。
李牧拍了朱襄的肩膀一下,道:「我雖然驚訝政兒的果敢,但也支持政兒。我只是擔心你在得知此事後會與政兒生氣。」
他壓低聲音道:「他也是擔心這點,才不肯來見你。」
子楚無語:「他還鬧起脾氣了?擔心朱襄生氣,不應該主動前來道歉嗎?」
李牧道:「這大概就要怪朱襄把政兒寵壞了。政兒在猜測朱襄會生氣時,自己先生氣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