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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快兵陣中其他秦兵手中的兵器就刺穿了他的身體,但用生命製造出的一瞬間的空隙,還是被他的戰友抓住了。
有更多的楚兵撲向了這個戰陣,利用這一瞬間的空隙將戰陣中的秦兵扯了出來,剁成了肉泥。
這個兵陣中秦兵心中終於生出了恐懼,陣型變得有些亂了。
於是更多的楚兵自發地撲向這個旗幟東倒西歪的兵陣,終於將這一塊兵陣咬了下來。
見到這樣做有效果,其他楚兵也效仿戰友,試圖給秦兵的兵陣撕開一條一條的小口子。
有些秦軍兵陣撐住了,有些秦軍兵陣被攻破了。
楚軍中不乏驍勇不怕死之人。他們與李牧攻城時面對的楚兵不一樣,李牧只是入城開倉放糧,放完糧就跑。王翦是在攻打他們的國家,他們身後就是楚國的邊境。
楚兵心中可能沒什麼家國情懷,只是單純對秦軍諸多暴虐傳言很恐懼。為了守住背後的家鄉,為了鄉親父老不被秦軍屠戮,他們便在沒有將領和旗幟指揮的情況下,與整齊劃一的秦軍殊死搏鬥。
還有些楚軍老兵不是為了什麼家鄉家人,他們只是知道秦軍以斬首記功,自己大概是逃不了的,不如死在戰場上,能砍死一個秦兵就算是回本。
所以即便楚軍亂了,楚將跑了,秦軍也不會很容易地取勝。
一個又一個的秦兵方陣被看似亂作一團的楚兵艱難的撕碎,至少幾百幾千條秦兵的性命肯定會留在這個戰場上,留在守衛楚國邊境的楚兵手中。
王翦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方陣消失,只是讓旗手揮舞旗幟,命令其他方陣的人補上陣型的空缺,表情和心情都毫無起伏。
秦軍仍舊有條不紊地殺戮,一兩個零部件的毀壞,不會影響秦軍這一台殺戮機器的收割。
楚兵如螳臂當車。但他們仍舊勇敢地舉起了雙臂,阻擋在秦軍這輛戰車面前。
兵器折斷就用牙齒撕咬,人死了也緊緊抱著秦兵的武器或身體,以給同袍創造破陣的機會。
當倒下的時候,楚國兵卒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天空,就像是還怒視著他的敵人。
……
「春秋無義戰,這句話是正確的,不過我對這句話的解釋,並不是孟子所言,因為戰令必出自天子,諸侯國彼此地位相當,所以戰無大義,所以無義戰。」
朱襄既然回到了咸陽,去咸陽學宮講學是躲不過的。
在荀子的拐杖威逼下,朱襄暫代了荀子祭酒一職,每日都得去學宮打卡上班,備課講學。
他恍惚間回到了前世,站在大學三尺講台上的時候。
只是現在,他從一個農學教授,變成了文學教授、哲學教授,有點術業不對口。
學生們心中有對朱襄此話的不認可,但他們都沒有反駁。
人的名樹的影。到了荀子那身份地位,可以直言辱罵孟子是禍國殃民的賤儒賊子。長平君朱襄公只是委婉地說有些許不認可之處,已經溫和太多。
「我認為的春秋無義戰,是從民眾出發。」
「在座者多是士人。但即便是士人,肯定也吃過戰亂的苦。你們都知曉,我是庶人,父母皆是無名無姓,從泥土裡刨食的農人。耕戰、耕戰,戰爭和我這種庶人關係最為密切。」
「打仗時征的糧,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救命糧;打仗時征的兵,是我們的親朋好友,是我們自己的命。」
「仗打贏了是國君的豐功偉業,打仗時家破人亡的代價卻是由我們一個個無名無姓的庶人承擔。」
「到了百年之後,功過評說成王敗寇,也只會說君王如何如何,我們不過是王座下的枯骨。就算有人提起,也不過會被君王后世的崇拜者說一聲『理應的代價』。」
「從我的角度出發,從庶人的角度出發,我認為春秋無義戰。」
有學子尖銳地問道:「諸國中以秦國發動戰爭最為頻繁,既然朱襄子認為無義戰,為何要幫助秦國?因為你是秦太子之舅父,所以權勢比本心更重要嗎!」
朱襄看向那位對自己有怨憤之詞的學子。
那學子的言語中帶著楚音,他是楚人。
或許他的家鄉曾經還是已經變成了南秦的南楚。
「春秋無義戰,先輩們想了許多辦法來結束這些不義之戰。比如遊說國君不要再打仗。」朱襄問道,「你說,這些遊說有用嗎?還有,我要更正一點,自周王室東遷之後,發動戰爭最頻繁的不是秦國而是楚國。你可以翻一翻《春秋》。」
那學子臉色立刻漲紅。
就算他記不得《春秋》中所寫的各國發動戰爭的次數,但朱襄公既然如此肯定地說出來,他也知道朱襄公說的肯定是對的。
「不用緊張,這不重要。」朱襄安撫道,「你的家鄉正在戰亂中,我明白你的心情。既然你來到咸陽學宮求學,我想你心中也一定渴望這個問題的答案。如何讓國君結束不義之戰?」
朱襄沒有繼續講課,讓學子們自行議論。
待一刻鐘後,他敲了一下講台上的銅鐘,讓學子們安靜下來,請學子們舉手發言。
能千里迢迢來到咸陽學宮求學的人,他們都有膽量,有追求,也有自己的底氣。
這樣的人,才華見識都不會差。
所以朱襄拋出問題之後,他們的回答都很中肯,也都很絕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