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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
希莉亞說到這裡時頓了頓,才繼續道:「不要用『乾淨』這種詞來形容你自己。就算你真的被人做了什麼,骯髒的是他人,不是你。你都聽明白了嗎?」
「……是,我都聽明白了,主……希莉亞小姐。」
維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輕聲回答。
希莉亞鬆了口氣,畢竟她都已經決定要帶上他了,那麼先定好二人相處的邊界就很重要了。
她露出一點笑來:「你先吃點東西吧,我再去周圍排除一下隱患。」
希莉亞剛轉過身,卻聽身後的魅魔道:「希莉亞小姐……」
她回頭望去,挑眉等待:「什麼?」
維特抬起頭,天藍澄澈的目光落在希莉亞臉上,輕柔地露出一絲淺笑:「我出生時,我的父母給我起名叫維特,意思是風吹過藍天時白雲輕輕飄動的軌跡。」
希莉亞笑了,真心實意地讚美道:「很不錯的名字。」
不用她絞盡腦汁想名字,可真是太好了。
希莉亞走後,維特沉默地吃著籃子裡盛放的香甜食物。
當他還在跟自己的族人在一起時,樹林中因有魔獸出沒,食物獲取不易,他從小到大的記憶都跟飢餓有關,後來被傭兵團抓來人類社會,因為魅魔的珍惜身份以及有姐姐護著,他沒再挨餓過。
好像沒有哪一次的食物,像現在這樣美味。
在下定決心要抓住機會之後,維特就已做好了犧牲一切的心理準備,可剛才脫下衣服的那一刻,他還是感覺到了恥辱。
曾經他的姐姐為了保護他而討好那個貴族時,他就感覺到了恥辱與濃濃的無力感。在進入人類社會的兩年,這樣的感覺總是時不時出現,他幾乎已經習慣。
可他忍著那樣強烈的羞恥感,也要引誘和討好希莉亞。
她的拒絕他並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她說的那些話。
維特幾乎沒遇到過對他和善的人類。
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的人類就是來捕捉魅魔的傭兵,他們找到了他所在的部族,父母為了保護他和姐姐而被殘忍殺害,可他和姐姐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傭兵團的追蹤,一起被抓、被賣。
在那個貴族的手底下,他吃上了飽飯,可是他姐姐卻承擔起了一切。而名為照顧實為看守他們姐弟的那個中年女人,因為她領主的命令而不得不對他和姐姐和顏悅色,但他知道她一直看不起他們。她鄙視著他和他姐姐的種族,他還聽到過她私底下跟同伴抱怨不得不照顧「那兩個賤種」,說害得她身上都有臭味了。
他痛苦、憤怒,卻無能為力,因此只能隱忍,當自己是瞎了、聾了。
曾有個魔法師來訪,那明明是位美麗端莊的小姐,他以為魔法師跟普通貴族是不同的,在他鼓起勇氣請求她幫助他和姐姐時,她卻轉頭就將他的請求告訴了那個貴族。
那是他被打得最慘的一次,如果不是他姐姐的求情和照顧,他已經死了。
維特曾經以為所有人類都一樣,當他算計希莉亞時他早就做好了會面對「只要不是最遭都可以」的局面。
但是……
他知道那個貴族很在乎魅魔有沒有「被用過」,他以為希莉亞不肯碰他或許是有這樣的考慮,但她沒有。
她甚至告訴他,「乾淨」與「骯髒」,與他的身體是不是被人碰過沒有關係。
不……最重要的是,她把他當個人看。
「該不會她隨便說了幾句,你就被感動了吧?」
身後傳來那道尖細刻薄的嗓音,不過細細一聽,還有幾分擔憂。
維特聽出了那聲音的外強中乾,他機械地咬著肉乾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著角落裡的金戒指道:「我暫時不會把你交給希莉亞小姐。」
金戒指里頓時傳出氣憤的聲音,之前那股子氣定神閒消失了。
「真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她只是動了動嘴,就讓你感動得願意為她付出一切了嗎?你沒聽出來嗎,她根本是想以後賣掉你!說什麼會詢問你,你要是當了真,就太愚蠢了!她可是大魔導師,怎麼可能把你這種小角色放在心上!」
大魔導師……
維特沒想到會從金戒指的嘴裡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只能感覺到她很強大,卻不知道她竟然有這樣的強大。
「你知道她是什麼來歷?」維特忍不住問道。
「嗬,她是什麼來歷,說出來嚇死你!」金戒指先是嘲諷了一句,但似乎很快察覺到了不妥,閉嘴了。
維特見金戒指好一會兒沒有回答,追問道:「是什麼來歷?」
「說出來你也不知道,不說也罷!」金戒指哼道,「既然你都沒有想要變強的強烈信念,我也沒什麼可以跟你說的。你就相信那個女人好了,等她把你賣掉的那一天,你就哭吧,她可不是個會有憐憫之心的女人!」
維特知道這個所謂的魔王之戒戒靈說得不對。
希莉亞對付強盜的殘酷他看到了,可巴伯爾提及他在她昏迷時照顧她,她之前明明怎麼都不肯收下他,卻因為這個所謂的恩情而從巴伯爾手裡買下他,甚至想還他自由。
如果他擁有可以自保的力量,他當時就會離開。
而這個魔王之戒戒靈許諾的,他卻不敢輕易相信。與其相信這隻老鼠,他更願意相信希莉亞會一直帶著他、護著他,直到如同她說的,給他找到好的出路,或者他自己主動提出離開。以她的強大,只要她不願意,沒人可以強迫她,她沒有說謊騙人的必要。<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