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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珩」,這一聲喚,像是在喚朋友了。五載光陰里,她與蘇珩之間,沒有半點真實的愛意,而又彼此糾纏得最深。五年的相伴,令她不能再將蘇珩視作單純的紙片人,當然也不可能是愛人,就當是與她走過一程、相伴一時的友人吧,容煙在心中如此想,也知自己在蘇珩心裡,只是仇人。
明日裡,蘇珩發動政變、成就大業後,會直接提刀過來,將昭陽公主一刀斬殺。沒有與昭陽公主多說半個字,他乾脆利落地殺了他的仇人。昭陽公主頭顱落地時,面上猶帶著臨死前的震驚與悔恨,為自己的糊塗輕信,為蘇珩的種種深情,竟都為假。
因為明日裡不會有一字交談,今夜就是最後的時光,要道別的話,只能在此時說了。容煙想同蘇珩道別一下,卻又不知要說什麼,無聲半晌後,輕輕地道:「今晚的藕粉圓甜湯做得不好,往後,要多練練。」
練好了,往後做給你心愛的白茶姑娘,給你們以後的孩子。她在心中如此想,而擁著她的蘇珩,在黑暗中沉默著,並不應答。
容煙能理解蘇珩此時的一字不言,就快要將她殺了,他連說點動聽的話,敷衍敷衍她,都懶怠去做了。蘇珩定然以為她話中的意思,是要他學會做好這道藕粉圓甜湯,往後在給她這公主繼續做床奴的同時,還要給她當廚子。他心中自然不願,自然不答。
最後一句,就是這樣了。容煙在蘇珩的沉默中,閉上了雙眸。羅帳一直無聲至天明,朝事纏身的蘇珩,向來是起得比她早的,今晨一如往常。向著榻內睡的容煙,閉眼聽著身後輕手輕腳的下榻聲,等著蘇珩直接離去。
但卻沒有,蘇珩沒有急著去做他的大事,而是在下榻穿衣後,停在榻前。容煙能感覺到蘇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疑心蘇珩是不是忍不住了,這會子就要殺了她時,榻邊的蘇珩,緩緩彎下|身來,似真想對她做些什麼,然最終,只是將他的臉頰輕輕貼上了她的。
這一貼後,靴步聲終是遠去了。容煙從榻上坐起,揉了揉頭,開始她的最後一日。最後一日,她同她的貓兒和翠翹在一起。黃昏降臨,蘇珩將來殺她時,容煙找了個理由,讓翠翹抱著貓兒離開,獨自待在殿閣里,等待蘇珩的到來。
天色一分分地暗了下來,殿內燃著的燈樹,照映得銅鏡明亮如月。這時候,外面大局已定,公主府也早被蘇珩的人馬控下了。容煙對鏡理著鬢,聽早間輕走的靴步,沉沉地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5章
記得來到這書世界, 第一次去見蘇珩前,她也在這間畫堂內,對鏡理妝。當時的她, 已穿書來此十來日, 接受了自己穿書的事實, 和為了能夠回家, 必須扮演的書中人物,必須要做的事。
蘇珩, 她知她接下來這五年, 將與此人糾纏頗深, 但她那時,還僅將這人看作一張紙片人,將這五年糾纏,僅僅看作純走劇情的演戲而已。
可是, 這書世界太過真實,紙片人活生生, 耳畔因羞浮起的微紅,眉眼因恨凝結的寒霜,每一縷神情、每一縷心緒,都真實無比。可是, 雖然套著昭陽公主的人設殼子, 但在這書世界, 每一日真正的呼吸心跳, 都屬於她容煙。
五年裡,因為期間難忍異世寂寞,她沒能純做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即使如此,即使曾任自己沉淪在虛假的幻夢裡, 她心裡也一直清楚,她在此世只是過客,終會離開,而現在,就是時候了。
身後,沉沉的腳步聲越發近了,伴著鐵器與盔甲碰擦的刺寒尖響,在這冷冽的冬夜裡,傳來凜凜殺意。容煙將一隻鳳尾流蘇簪插入鬢中,抿了抿嫣紅口脂,挽著披帛緩緩起身,在燈樹的照映下,轉首看向來人。
第一次在御花園見蘇珩時,她心中有著好奇,好奇將與她糾纏五年的男子、被原書描繪為神仙中人的蘇珩,究竟是何形貌。而今,五載真正過去,她心緒如千帆過盡,望著來人以及將要到來的死亡和永別,心思澄靜,心如止水。
錯落的金塗銀連枝燈樹光影陸離,點點燈火遍布其上如灑落幽海的點點星光。接連不斷的明暗掩映交錯下,那個曾經冰清玉潔、如雪如月的少年郎,在漫長的時光磨礪下,已如一柄被歲月開刃的鋒利霜劍,他一步步沉穩堅定地走近,行來的身影,如野獸走出暗影將要噬人,手握著的冷刃,在燈照下折射著刺眼的寒光。
是沒有半字交流的最終告別,是走至跟前即一刀斬殺,毫不遲疑的仇恨與殺心。容煙望著二十一歲的蘇珩,在他神色沉冷地走離她僅數步之遙,在她已可嗅到他身上冷雪與鮮血的腥寒時,無聲地垂下了雙眸。
緩閉雙眸的同一瞬間,挾風的森冷刀鋒向她襲來。容煙等著那森寒,鋒利地穿透自己的脖頸,可卻沒有,冷刀僅架在她的頸邊,未再向里,取而代之的,是她唇上一軟。
是冰冷的觸碰,帶著冷雪的味道。容煙一驚睜眼後,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來不及去想究竟發生什麼、又為何會如此,只是下意識地,連忙想要向後退時,橫在她頸邊的冷刀,立即追著向里半寸,離取她性命更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