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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年來,白奇從未見神君因任何人事有任何心緒波動,直到一場意外的發生。
本只是因凡塵某界妖魔之氣甚重,神君便下界歷劫,以自身浩然神氣蕩滌下界妖氣,但一場意外,使神君在歷劫將滿時, 不慎流落入另一時空。
白奇並不擔心神君的安危,縱然神君在下界因故身死,也只是歷劫,死的只是凡俗的軀殼而已,只要神君神心不改,便可再塑神體,與天道永生不滅。
因而,白奇在前往異界尋找神君時,心境始終平穩悠然。然而,在找到神君的那一刻,白奇不由目瞪口呆,因它的主上神君,竟正以神體與一人間少女同寢同食。
雖然之所以會發生此事,是因神君神智暫未恢復,但暗中守護兼窺看的白奇,每日裡都得震驚一百回。
神君竟會微笑,神君竟會為那少女梳發,神君竟會將衣裳披在那少女肩頭……儘管這些舉動都是因神君神智暫失,是類似雛鳥的模仿行為,但白奇每日都感覺在大開眼界。
大開眼界的同時,白奇心裡也清楚,等神君漸漸恢復神智,就又會是那個無情無欲的仙人了。果然,隨著神君神智漸漸恢復,不再需要模仿少女的神君,再未對那少女笑過。
不過神君並未離開,神君因承那少女人情決定守諾陪在那少女身邊,儘管那口頭契約是少女單方面約下的,還是在神君昏迷之時。
白奇私下裡曾勸說神君不必如此,儘快回到神界才是。神君卻道: 「耽擱不了多久, 她的人壽很短。 」
神君道: 「她活不到十九歲, 凡人壽命譬如朝露,轉瞬即逝。 」
白奇看神君說這話時,嗓音淡然,面無表情,並沒有對那短命少女的半點憐惜,心道神君果然一點都沒變。只是那名為容煙的少女, 不知道她的「阿默」已不是之前那個對她亦步亦趨的「阿默」,不知道她冒著死罪救藏的男子,並不會為她命定的死亡,有半點惋惜。
也或許那少女知道一些, 至少「阿默」不會像從前一樣對她笑了。少女知道「阿默」恢復神智了,但她只以為「阿默」是恢復了身為刺客的記憶,也只以為她初心戀慕的男子, 只是對她沒有情意而已,不知真正的事實,遠比她所以為的要絕望許多。
少女命盡的方式,大大出乎白奇的意料。它以為她會是病死或是其他,就像那些普通的凡人,萬萬沒想到她最終竟以魂魄永消、再無輪迴的禁術, 用自身引燃祭火,焚向那腐朽的王朝。
原來她並不是在用所謂的契約之說, 「挾恩」約束「刺客」在她身邊,而是在變相地保護他。她最終動用禁術殺死腐朽王朝的暴君貴族,也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的志向, 同樣是為了刺客。她以為她做了這樣的事, 「刺客」就不必再冒險刺殺暴君,她所愛的人可以平安地度過一世。
神君似也沒料到少女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死亡,那一天, 白奇在神君眸中看見了一絲驚意。但神君永遠遵於天道,並沒有出手為少女逆命,只是在最後時候,將她消散的魂魄暫以神力維持片刻。
少女在魂魄將消時,終於知曉自己的「阿默」原是一位冷心無情的天神。她沒有怨恨, 只是悵惘,悵惘自己這一生過得不太好, 親情、友情皆未得,就連一廂情願的愛情原也是水月鏡花。少女喃喃說「要是還有下一世就好了」,雖清楚這是不可能的願望,少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嘆笑著道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未來。
白奇不知神君是出於何種心態,竟令少女活在他用神念為她所造的夢境中。夢境一如少女臨終之言,她有很多很多的愛,父母愛她,而不是只將她視作可利用的棋子,友人愛她,不會為利益將她背棄,她也不再終生被一巫女身份所束縛,她可利用職業隨心所欲地體驗各式各樣的人生,她在那個夢中的世界,只有歡笑,沒有憂愁。
這不似從前的神君會做的事,一少女而已,不過是凡間草芥,如何值得神君耗費神念如此? 白奇不解,但也只認為這只是一點小意外而已,不會再有其他,直到有一日,它發現神君有時竟會動用神力觀看那圓滿夢境。
白奇開始感到不安,隨著神君觀看夢境的次數越來越多,它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儘管神君在看夢中少女時, 神情與平日無異,與少女身死的那一日相比,也無多大不同。
一日, 神君忽然下界至一荒草萋萋的郊野。 白奇起先不解,後來突然想起這裡原是少女所在的巫宮。神君在那裡孤身站了許久,似在決斷某事,當人間夜晚到來、草叢裡飛起幾點螢火時, 神君給了它一項任務。
而後,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無論如何,它與容煙都不能抹除神君的愛念, 甚至那愛念隨著一個又一個失敗的世界,愈發深濃偏執,直至最後一個世界,撕裂的愛念已激烈地將要互殺。蘇珩與薛鈺本是一體,如果他們真的互相親手殺死對方,那麼不僅天書世界崩潰,神君與容煙都將迎來最為慘烈的結局。
好在在慘烈的終局到來前,容煙似乎想起了最初的世界。白奇不能再做什麼,只能靜靜地看著,看容煙在想起的一瞬間,回到了神君曾為她創造的圓滿夢境中。
白奇不知容煙究竟想起了多少,見回到夢境中的她似是懵懵懂懂時,心中十分忐忑。它看容煙又恢復了演員的身份,身在古裝片片場,她的好友兼經紀人正和她說劇組出了紕漏,薛鈺和蘇珩這兩個角色缺了一個演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