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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煙醉得越發厲害了,心也砰砰地跳得厲害。起先她心中,還記得今夜是終局,今夜當有要事發生,羅帳如瀑垂下時,她昏昏沉沉地想,迦若怎麼還不來,衣裳如花委落時,她昏昏沉沉地想,迦若怎麼還不來,後來,這一縷心念也越發模糊了,黑暗中蔓延無限的醉意,將要徹底淹沒她時,她努力維繫那一絲清醒神智,開口道:「師兄……等等……等一等,師兄……」
她這一要求,是理智而殘忍的,話中未說出的深意是,等待魔君無夜的到來,等待他向他們大開殺戒。謝師兄應聽不明白的話,黑暗中,他沒有應聲,也沒有等待,而是將她這些斷續不明的破碎低語,溫柔地吮咽下去,連同她最後一絲清醒的理智。容煙也不知自己要說什麼了,她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她曾做過許多次這樣的夢,夢中黑暗不可視物,她望不見身前人的形容,只是幾乎身體的每一寸,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從前的夢境是陰冷的,挾著凜凜殺氣令人顫|栗,而今夜,今夜的夢境溫熱潮濕,將她的每一絲神智都浸化在其中。今夜夢中身前人的存在,比從前的每一場夢,都要與她更為緊密,魂體融為一體,他們幾乎宛如一人,她並不排斥如此緊密的相融,她在香甜的黑暗中,感受到的氣息是熟悉的,擁抱著的軀體是熟悉的,黑暗並不可怕,黑暗中盛放出妖嬈的花朵,春雨滋潤,綺艷欲滴。
是一場艷麗甜美的夢境,令人心悅,令人饜足。翌日天明,容煙從夢中醒來,卻發覺這場夢境似是還沒有完,她仍依偎在男子的懷中,她親密地貼靠在他的身前,下頜抵著他的肩,而他一手攬著她腰,一手摟著她光潔的肩背,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並同樣埋首在她肩頭。他們披散的長發,如漲於春水的絲草漾散交纏,他們身下蓋著的輕柔絲毯,因他們身軀疊依而凌亂裹皺著,像是兩條人魚親密交尾在一處。
容煙懵怔不明,一時不知自己究竟是夢是醒,發生何事,身在何方。她欲掙開這懷抱,起身看清現狀、細理思緒,然剛微微動了下身子,摟她的雙臂便立時收緊,他動作很輕,並沒有弄痛她,只是使她被緊緊箍在懷中,沒有任何離開的可能。像是縱然此刻外界天崩地裂,這雙手臂的主人,也不會鬆開分毫。
堅執而溫柔的擁抱,既帶著強勢的侵占氣息,不容她離開,又極力隱忍壓抑著動作溫柔,近似在對她進行安撫,要使她安心地依偎在他懷中,不會因感覺被冒犯而生出任何想要離開的念頭。這樣強勢而又小心的擁抱,與昨夜夢中人明明想要肆意瘋執地侵略索取,但卻極力壓抑著最深處的衝動,細緻耐心地以種種溫柔的誘惑,一點點誘使她與他一同沉入香甜的夢境裡,如出一轍。
不,不是夢,容煙想起了昨夜之事,想起昨夜她與謝玄度成婚,而後被送入洞房,一邊醉酒一邊等待著迦若的到來,然而,昨夜迦若似是遲遲未至,一直到她與謝玄度寬衣入羅帷,都沒有來,而後……而後……
腦中懸繃著的弦,猝然砰一聲斷了,容煙似是完全清醒過來了,又似因清醒,跌入了更迷惘的夢境裡,她語氣試探著似問似喚,「……師兄?」
她的輕喚聲下,手摟著她的男子,輕輕地「嗯」了一聲。他微鬆開緊箍的手臂,由她抬首與他對望。容煙望見了應當看見的熟悉面龐——姬容煙的師兄謝玄度。是這樣的,昨夜迦若一直沒來,本來等死的她,最後醉得糊裡糊塗地真與謝玄度成親洞房了,是這樣的……是這樣嗎?
茫亂的思緒像飄浮在雲裡霧裡,容煙沒能辨理清楚,便有溫熱的親吻深深地落了下來,引她沉入雲霧深處。許久後,師兄貼在她的頰畔,夙願得償般噙笑輕嘆:「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妻子了,往後,永遠都是。」
他抱她起身下榻,真像是一名溫柔體貼的好丈夫,為新婚的妻子穿衣梳發,而後攜她去見尊上。成親之前就與清燭尊上議好的,成婚後,姬容煙與謝玄度將會離開凌雲宗,外出遊歷三月,這是他夫婦二人的新婚之旅,在成婚翌日拜見尊上即是向尊上辭行。
只是,這本來只是空寫的設定而已,在原劇本中因迦若血洗婚禮而沒能成真。本該沒能成真的戲份,卻在此時在她眼前,真切地上演了,容煙聽著師兄與師尊的對話,看她的丈夫師兄,神情舉止與往日別無二致,在向尊上拜別後,就要帶她離開。
因月余前曾有荒月原之變,縹緲峰為此還折了一名新收弟子,清燭尊上關懷晚輩,在兩名弟子臨走前,特意囑咐他們此次出遊,只在人間城池走走玩玩就是,切勿往世外荒僻深險處去,尤其要離魔域遠遠的。清燭尊上嘆道:「上次荒月原的事,事後調查是現任魔君與上任血魔,在原中大戰。我們埋在魔域的『眼睛』,曾遞消息過來說,魔君無夜本就根基不穩,現又似因重傷閉關休養,魔域現今不太平,不少勢力蠢蠢欲動,欲奪尊位……」
正說著,一隻靈鶴銜著密信飛入殿中。清燭尊上用法術抹去密信封印,展信認真看去,登時雙眸一亮,「最新消息,魔域發生叛亂,重傷在身的魔君無夜,不敵眾魔圍攻,已被殺死,魔域大亂,各方勢力爭霸,想來至少未來幾十年裡,魔域無暇對外征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