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如何能不眷戀,她現實世界中的家,溫暖美滿地毫無瑕疵。相親相愛的家人,志趣相投的知己友人,她生活中沒有一根尖刺向著她,她每一日都可是歡笑著的。
被親友溫暖愛著的她,也以同樣的愛回報予親友,除此之外,她還有著熱愛的職業,她喜歡演員這個身份,她熱衷於扮演各種角色,她能從中感知到人生意義與個人價值。她在現實世界裡的人生,好到幾乎完美無缺,好像她的家,是天神為她構築的玻璃花房,美好到她有時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活在一場不會醒來的美夢裡。
五年的魂牽夢縈,再加上又接近一年的時間耽擱,使她再也無法忍耐。思親之情深厚,思鄉之情濃烈,時時刻刻地催促她快些回家。深秋的落葉飄零中,容煙隨蘇珩緩緩走著,並默然想著幾日後的計劃,想著自己這一次定要成功時,聽身邊的蘇珩,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容煙道:「……想回家。」
蘇珩頓下腳步,在秋日的涼澈陽光下,微側首靜靜看她。
他定然不能理解她「家」的含義,昭陽公主生於宮中,後又長居於公主府,在這書世界的人看來,公主沒有家,有的只是金碧輝煌的住處而已。他不會理解的,他與她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恨也罷、愛也罷,糾纏著的,都是她落在這世界的一道影子,真正的她不在此處,與他從未處於同一平面上。
當她按照這書世界的劇本和昭陽公主的人設,和他言語,許多話根本不是發自真心時,他每一句都能聽懂、都能明白。可當她悄然以容煙的身份,真正和他說上一句真心話,毫不摻假地告訴他,她心底最深處的願望——想回家時,他卻不能明白了。這是他與她之間無法消彌的隔閡,她與他從一開始就未處於同一平面,虛實世界間的界限,無法跨越。
或是因為不僅不解,也不想了解,蘇珩沒有追問。容煙對此,也不想過多解釋了,只是轉移話題,隨意問道:「你在想什麼?」
蘇珩道:「我在想,今冬的第一場雪何時落下,想那時候,我與你,在做什麼。」
如果計劃順利,她幾日後就會離開,不會見到書世界今年的第一場細雪了。因為就將離開,表面受制於人、而得入戲的容煙,在這時候,忽然莫名有了一點灑脫的說笑心情,不知是身為昭陽公主的,還是她自己的。
「也許第一場雪落的時候,我會倚窗望著殿外的紛飛白雪,等著一個傻瓜回來。」
蘇珩聞言微笑,「他會快馬加鞭,緊著回來的。」
簡單的兩句對話來回,因提帶著甜蜜有趣的舊事,似是一場的好戲,與這山林間最後的溫暖秋色相和。容煙望著蘇珩,銜著淡淡的笑意道:「緊著回來作甚?房中並無新歡,不如暫緩行速,在夜歸時為我帶一支好梅回來,而不是一身風塵,和能酸死人的一臉怨氣。」
蘇珩繃不住地笑,「我是這樣的嗎?」
容煙輕嘆著道:「那晚酸出來的醋,夠公主府廚房用上幾個月了。」
因她的話禁不住,蘇珩手摟著她,伏在她肩上低低地笑了起來。暫緩笑音時,他抬頭看她,眸光潤著水亮的笑意,柔聲對她道:「好吧,今年落雪時,我為你摘一支梅花來。」
一場好戲,容煙微微笑一笑,以為戲已落幕,卻聽蘇珩繼續道:「當做聘禮。」
她愣住,聽蘇珩輕輕地道:「我們成親,然後就有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62章
不管蘇珩是真瘋假瘋, 都不會有這一日的,她要走了,來這書世界的第一日起, 她就以回家為目標, 是她真正世界的家, 沒有任何人與事, 可以阻攔她回家的步伐。
幾日後,容煙回到了昭陽公主府, 在這裡, 見到了蕭啟、翠翹等。蕭啟被逼禪位後, 獲封一公侯虛名,平日裡被禁足看守在京中某處,今日是因她想見他,蘇珩才派人將他押送到公主府來。
特意選在公主府相見, 是為了今夜最後一場戲,這戲是她與蘇珩之間最後的了結, 與蕭啟、翠翹等無關。她只是以想見他們為藉口,假意順服蘇珩、陪他入戲,並回到這座公主府而已。
原是不想道別的,在去年冬天以為自己會依照原書被蘇珩一刀斬首時, 她沒有在以為將要到來的離別前, 與蕭啟、翠翹等一一道別。從來這世界的第一日起, 她就知道自己早晚要走, 她克制自己的感情,縱在長達五年的時間裡,並不能做到將蕭啟、翠翹等完全看作單純的紙片人,但在面對他們時, 她還是一直克制在昭陽公主這一身份上,一言一行都未超出外在的殼子,從未向他們展露真正的容煙。
說來她唯一真正展露過的對象,只有蘇珩。因蕭啟、翠翹等,待她俱以真心,她不忍以虛情相待,遂一直清醒地克制自己,將自己套在昭陽公主的殼子裡。唯獨在面對蘇珩時,她曾因異世寂寞,因知曉蘇珩待她全是虛情假意,故無所顧忌地與他放肆了些。而現在這放肆,似是間接導致了這世界劇情線的扭曲,使她至今仍滯留此界。
將近一年的時間耽擱下,她對這世界的觀感已與從前不同。既已扭曲至此,似也不必再克制,在這一次將要真正離開前,她想見一見蕭啟、見一見翠翹,就像見一見與她行過一程的友人,在永不會再見前,與他們好好道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