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原是想以閒談說笑的口吻,試探昭陽公主的心思的,這原也是慣會做戲的他,所擅長的。他本該擅長將真實的心境掩飾在偽裝之後,可那一日,在試探昭陽公主時,明明想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進行試探,可在有意漫不經心時,卻難忍說話時近似著惱和委屈的聲氣,好像他真在為昭陽公主那日的「翻臉無情」,感到生氣,覺得委屈,並且,難以掩飾,難以壓制。
「殿下怎會相信他人的構陷呢,臣對殿下一片痴心,怎麼可能有負於殿下……」原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演戲,可當難以自控言語時的聲氣時,蘇珩已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有幾分在演,幾分是真。
當昭陽公主聽到他的話後,邊輕輕嘆了一聲,邊抬手輕拂了下他的眉頭時,蘇珩方察覺原想漫不經心的自己,竟因心中著惱,在昭陽公主面前,不自覺微凝眉眼。
真正漫不經心的人,是昭陽公主,她輕撫了下他的臉頰,淺淺笑看著他道:「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若換了朝秦暮楚等人,與旁的女子暗有私情,本宮根本不會動氣,也不會髒自己的手去殺他們。是因那人是你,本宮才會在那一刻,生氣到失了理智,忘了你對本宮,有多情深。但,即使動氣,本宮還是給了你自證清白的機會,若是別人,本宮才懶得在他們身上多耗時間呢。」
似因心中坦蕩,所想即是如此,並無其他。昭陽公主在向他解釋完這一句後,便沒什麼需要說的了,繼續抱著銜蝶奴,賞花遊園。她令他折一支姚黃牡丹為她簪上,而他沉默地照著做時,昭陽公主笑看著他問:「滿園春色在前,怎麼卻沒什麼興致的樣子?是還在為那件事,責怪本宮嗎?」
「怎敢責怪殿下」,蘇珩邊將花枝小心簪入鴉鬢,邊嗓音低低地道,「臣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太過愚鈍,輕易中了別人的奸計,害得殿下動氣……」
昭陽公主撫了撫鬢邊新簪的牡丹,嘆了一聲道:「確實,你呀你,是該長長記性了,就算為了本宮好,往後也不可輕易被人誣陷了。」
她笑睨了他一眼,一指柔柔地輕戳了下他胸|膛,似嗔似憐,「一想到你和別的女子有染,本宮這心火,是半點都壓不住。因為你那件事,本宮從霍府回來後,是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人都要清減了。若不是你動作夠快,及時將事情查明,這時日久了,本宮不知要憔悴到什麼地步呢。」
蘇珩以為昭陽公主只是在隨意說笑而已。他知她的性子,縱是明日天塌地陷,今日也照舊享受生活,飲美酒、用美食,興致上來,還會召她的異域美男們,歌舞一番,哪裡會為外人外事,苛待自己、寢食難安呢!
他以為昭陽公主只是隨口說著玩,沒想到這日人後,翠翹竟告訴他,公主殿下所說為真。
在他被逐出公主府的那些時日,昭陽公主沒有在公主府中如常享受。似因他的不忠,昭陽公主心情極壞,半點享樂興致也無,一日三餐用得很少,夜裡也是輾轉難眠。甚至,身邊常年不離美男侍奉的昭陽公主,在他不在的這些日子,沒有傳召任何一名奴郎,她確實如她先前笑說,若他遲遲不能自證清白,她定要清減憔悴了。
翠翹私下將這些事告訴他,是為了提醒他勿再不慎入局。她直言道:「我不關心蘇大人的死活,我只關心公主殿下的喜樂。既然公主殿下現下,對蘇大人十分上心,會為蘇大人似不忠貞而感到難過,就請蘇大人務必潔身自好,別輕易被人潑了髒水,也別三心二意,私下裡做出什麼對不起殿下的事。」
硬邦邦地說著說著,翠翹冷冷看他的眼神,越發複雜難掩。她既肯定他在昭陽公主心中的分量,現世無人可比,但又不似旁人為此而十分高看他,如是局外人般,冷眼旁觀昭陽公主對他的偏寵,並敲打他需得謹守本分。
「雖然大人現下是甚得殿下看重疼愛,但公主殿下從不依著某人過活,離了誰都能風光快活。奴婢勸大人時時記住這點,勿要因公主殿下一時的疼愛,而得意忘形,做出有失分寸的事。千萬別真以為殿下一世離不得你,要知道世人千千萬,沒有誰是永不可替的,大人也不過是……」
不過是……這三個字,蘇珩先前也在盛怒的昭陽公主那裡聽到過。
——「你不會真以為本宮很喜歡你吧?實話告訴你,你在本宮這裡,什麼都算不上,不過是……」
當時昭陽公主的盛怒冷語,如眼前的翠翹一般,在「不過是」三個字後,戛然而止。蘇珩見原先凌厲的翠翹,忽斷在此處,欲言又止,心頭浮起疑雲。
作者有話要說:
第48章
心為昭陽公主的似愛非愛而亂, 也為自己的似恨似愛而亂。
回到公主府的日子,表面看來,似乎一切如前, 並沒什麼改變, 但蘇珩內心, 再不復從前清明, 時時刻刻都像飄浮在雲裏海里。
從前的他,一心認定自己對昭陽公主只有演、只有恨, 而現在, 他已如霧裡看花, 不僅自己也自己看不清的心意,甚至在與昭陽公主一起時,常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虛情假意,還是在真情流露。
白日裡昭陽公主向他微笑時, 他為此心湖如因風動,悠蕩漣漪, 是演還是真呢……夜裡他與昭陽公主縱情貪歡時,他為她泛紅的每一寸體膚、為她心魂顫悸的每一瞬間,是演還是真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