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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這些年,日夜奮勉的所有,都是為了他心中安社稷、濟蒼生的志向。但當哥哥,終於金榜題名,即將入朝為官、一展抱負之時,卻突遭飛來橫禍,入了那位昭陽公主的青眼……
蘇若薇為哥哥的這樁禍事,心幾揪擠成了一團。她想像平常一樣,在哥哥收劍向她走來後,邊隨哥哥走進書室,邊與哥哥說些閒話,可,心中之憂,實在深重,在強顏說笑了一陣後,她還是忍不住,將話題轉到了昭陽公主身上。
蘇若薇想知道哥哥如何看待,被公主垂青之事,試探著問道:「我只聽說,昭陽公主是大梁第一美人,卻還從未見過。哥哥在瓊林宴上見過公主,可覺這位公主殿下……名副其實?」
三尺秋水,澄映著哥哥的如玉面龐。哥哥邊將劍拭淨收鞘,邊回答她道:「紅顏枯骨,容貌只是皮囊而已。」
其實哥哥自己,也生得極好,可他從不注重自身相貌,也,不近女色。時人十六七便會娶妻成家,如哥哥這般的清貴公子,在這年紀,身邊早有通房美婢侍奉,但哥哥對女子無意,不僅婉拒母親說親,青琅玕中,也僅有灑掃庭院的老僕、伺候筆墨的書童。
哥哥眼裡,沒有如花美色,有的,只是滿心抱負。蘇若薇見哥哥將劍放回架上後,目光轉看向室內掛放著的六品深綠官服,不禁暫壓下心中隱憂,彎起唇角,打從心底為哥哥感到驕傲。
今晨,哥哥接到諭旨,被封為從六品翰林院修撰。雖依梁朝官制,三甲等新科進士,將在翰林院歷練三載,再正式入六部九卿,參治朝事,但蘇若薇私心覺得,依哥哥的才學,根本沒必要循照陳例,在翰林院虛耗三年,盡可直接掌權做事。
她將心中所想,告訴哥哥。哥哥眸中漾過寵愛妹妹的溫柔笑意,抬手輕揉了下她的頭,但還是教導她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朝制如此,不可壞了規矩。」
蘇若薇乖乖點了點頭,又問:「那哥哥自明日起,就要去翰林院當值了嗎?」
「後日」,哥哥說,「明日,我需往停雲閣。」
停雲閣是先帝的私人藏書閣樓,位處禁宮之內。因聖上今日賜下官職時,另有口諭隨下,令他明日至停雲閣,撰錄閣內書目,蘇珩遂在翌日辰時,奉諭入宮。
先帝駕崩於三載前,生前喜好翰墨,閣內藏書,可謂是卷帙浩繁。縱蘇珩在這一日,忙得一刻未歇,但,直至暮色四合,宮門即將下鑰,他還是有小半書目,未能錄寫完成。
聖上先前旨令在今日撰錄完畢,而外男按律又不得留宿宮中,蘇珩正感為難時,見停雲閣管事太監,笑對他道:「聖上早有口諭,若蘇大人白日未能錄完,夜間可留宮在此,繼續撰錄。」
聖上尚十歲之齡,未有後宮,禁宮內的廣袤殿宇,大多空未住人。許是因後宮無人之故,年幼的聖上,不忌外男,留有此諭。蘇珩謝過管事傳諭後,繼續於燈火通明的停雲閣內,奮筆疾書。他全神貫注於撰錄之事,不知閣內的管事太監等,漸皆隨閣外夜色暗沉,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宮人皆退,閣內缸瓮無人加冰,閣外的初夏夜風,又因閣內書架密如林海,吹不入內。身處書海中的蘇珩,漸覺燥意浮面,可又因撰錄繁忙,無暇停手打扇時,忽有習習涼風,攜著一縷似有若無的清幽香氣,在他身邊,悠悠拂起。
蘇珩以為是停雲閣內監在為他打扇送涼,垂目道一聲「多謝」,手下撰錄不停。如此又寫數頁後,已有數個時辰滴水未沾的他,著實焦渴難耐,不禁微微動唇咽喉時,又有一杯湯色澄碧的清茶,貼心地遞送至他唇前。
蘇珩正欲接過道謝,眸光垂落之際,卻見遞茶來的那隻手,蔻丹嫣紅,玉指纖纖,在案旁明粲燈樹的映照下,宛如雪玉凝就,瑩然生光。
意欲接茶的手,僵停在半空,蘇珩人尚驚怔,玉手主人柔緩的笑音,已在他耳畔,如清溪淌響。
「怎麼不接?」她悠聲笑問著,持杯的手,也微微近前,碰上他的。
女子手背溫軟肌膚,所傳遞的滑酥觸感,令被之觸碰的綠衣少年,形如火燎。他匆匆收臂後退,起身叉手,低垂著眼帘,向來人躬行大禮,「微臣,參見公主。」
「除了這句參見,就沒有別的了嗎?」夜遊而來的牡丹,似在嗔責,可因聲中蘊有無限笑意,紅唇啟道而來,又像只是在同她的情人,謔笑而已,「誤以為是宮人,尚有一句『多謝』,對本宮,就連一個『謝』字,也沒有了嗎?
「……微……微臣蘇珩,謝公主殿下。」蘇珩垂目低說著,依然維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站定不動,並不看寅夜至此的昭陽公主。可他樹欲靜,風卻不止,公主緩步向他走來,裙裾迤邐間,環佩玎玲,幽香暗襲。
原來那縷似有若無的清幽香氣,不是閣內焚香,也非閣外花木所有,而是因公主到來,而幽縈不散。蘇珩凝想一瞬,即猜知公主今夜忽至,乃至聖上令他今日來此撰錄書目的聖諭,應該都非偶然。
蘇珩科舉入仕,是因心懷滌清朝野之志,自然對現下朝中奸佞當道的源頭——昭陽公主,沒有半分好感。只是,他原以為他與昭陽公主的對抗,會是在多年後的朝堂上,血與火地針鋒相對,卻未想到 ,這一日會來得這樣早,且還,囿在男女之事上。
十六歲的蘇珩,不近女色,亦不通男女之事。他雖不懂得人間情愛,但也知,風流名聲在外的昭陽公主,對他應無絲毫正常愛意,只當他是個暫時看著順眼的新鮮玩意兒,意欲褻玩一番,以滿足她的私慾罷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