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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若能成功爭得太子之位,來日成為北雍皇帝,他們夫妻也可跟著平安,而若靖王失敗身死,他們夫妻在北雍,處境艱難,或許難以善終。不管是出於舊日兄弟情義,出於回報靖王救他的恩情,還是為了守護他們的家庭,此番隨靖王入京,他都會選擇幫助靖王,竭盡所能地為其出謀劃策,助其登上太子之位。
現實的生死,使他們三人必得是鐵板一塊,與之相比,往日的情與怨,似都輕飄飄地散在風中,不值一提。齊帝不堪輔佐,雲家忠君的祖訓在南齊已無法實現,丈夫只能另投他枝,在新的朝代選擇明主。若丈夫能夠襄助靖王成為太子,往後靖王登基,丈夫也可在北雍安身立命,成為能臣,一展心中抱負,完成祖父的遺願。
容煙知道丈夫不似自己無親無掛,肩上一直擔著家族的重擔,所要考慮的要比她深遠許多,在靜靜聽丈夫說完他的選擇後,淡淡笑對他道:「好,我都聽你的。」
其實還有未盡之語,除去時勢分析下的選擇,還有往日愛怨、心中私情。雲棠想知道妻子對阿烈歸來心中作何感想,他想知道妻子現下如何看待她少時的感情經歷,如何看待成為靖王的阿烈。
他想知道的很多很多,多到堵在了他的心頭,卻一句也問不出口,甚至是不敢問出,他怕聽到有可能失去的答案,他與妻子已做了七年夫妻,這七年裡,無論世事如何滄桑,他與妻子之間,一直是暖的甜的,他想要一直牽著妻子的手走下去,直至此世盡頭。
十年後再見阿烈,心中固然溢滿了再見好友的歡喜,但除此之外,心底也潛藏起隱隱的不安。儘管夜宴上時,阿烈同他說了不少他自己的事情,他告訴他,他這些年裡的私人生活,告訴他,他之所以迄今未有正妻,是因婚配之事涉及權力爭鬥,他欲聯姻高門壯大勢力,而皇后黨人一直暗中阻擾,故使他至今未娶正妻。
把盞交談中,不似他不知如何提說舊日之事,阿烈毫無顧忌,爽朗地笑說起曾經的少年輕狂。阿烈將從前的悔婚,歸結為他少年時性子輕狂,也說自己那性子並非阿煙良配,大大方方地祝他和阿煙白頭偕老,並再一次向他表明,之前使者給齊帝的理由,只是計騙齊帝而已,請他不要放在心上。
可卻不能心定,雲棠撫著妻子的鬢髮,輕輕地吻了上去。容煙在微一怔後,迎向丈夫,手摟住他的脖頸,任自己沉淪在銜著淡淡酒香的親吻中,好叫自己不再亂想舊事、無法靜下來心來。
夫妻二人溫存的身影映在窗上,遠處來人定住腳步,在無聲地望了片刻後,抬首轉看向夜空中的一鉤彎月。淡淡月色落如雪霜,他踏著靜謐的月色緩緩離開,獨身一人,就像十六歲那年,離開宛城的那個深夜裡,拼命策馬一路疾馳之時,陪著他的,便只有天際的一彎鉤月。
如何能不決絕離開呢,當年最先找到他的,並不是真正的家人,而是他的敵人。如今的皇后娘娘、從前的平陽侯夫人,容不得丈夫原配之子,欲在丈夫發現長子未死前,先行將他抹殺,連同他曾活在世間的痕跡。若他那時在留在宛城,不僅是他,他所親近的人,他的妻子他的朋友,都將有滅頂之災。那時他決絕地走了,並斬斷一切親密關係,而事隔經年,他再歸來時,已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第92章
許真是因昨夜在窗邊坐了太久、吹風受寒, 翌日容煙昏昏沉沉地睡至日上三竿方醒,醒後也神思昏倦,暈沉沉地起不了身。
丈夫雲棠發現她的異常, 趕緊請了張大夫過來。張大夫說只是風寒而已, 喝幾劑藥發發汗就好。可不知是因體質原因, 還是因心事過重, 她這風寒在這料峭春寒時候總不見好,反反覆覆六七日後, 她依然病臥榻上。
之前是丈夫因傷臥床她在旁照顧, 而這六七日裡, 她夫妻二人完全反過來了。這日,丈夫扶她坐起,在她背後塞好絮棉軟枕後,又捧藥坐在榻邊, 一勺勺舀吹著送餵到她唇邊。
容煙就著丈夫的手,慢慢將藥喝了後, 見丈夫又從袖中掏出一個黃紙包。她望見紙包上印著的「城東李記」,唇際浮起淡淡笑意道:「這家店還開著呢。」
幼少在宛城時,她頗愛吃城東李記糕點店的點心。雲棠了解她的喜好後,與她約在浣花溪相見時, 常會帶上一包新出爐的李記點心, 有時點心到她手上時, 還冒著甜津津的熱乎香氣。
「是什麼?」因丈夫用心, 本昏倦的容煙,打起精神來,神情有些像當年的小女孩,含著期待笑問丈夫。
「一共買了四樣」, 丈夫雲棠笑看著她,嗓音溫柔,「你能猜到的。」
「松子穰、栗子糕、芸豆卷、玫瑰酥」,隨著容煙的猜測,丈夫將紙包在她面前打開,每一樣糕點都與她所猜相合,一點不差。
這四樣是她從前最愛吃的,她口味沒變,而丈夫雖曾離鄉多年,但對此也是一點沒忘。夫妻相視一笑中,雲棠拿起一塊玫瑰酥,遞給容煙,「先吃這個,這個最甜,可將苦藥的酸澀味壓下去。」
「原是先兵後禮」,容煙笑咬了一小口玫瑰酥,有些促狹地看著丈夫道,「雲公子是不是也該到喝藥的時辰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