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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年幼的天子,對昭陽公主的絕對信任,如今無人能撼動昭陽公主權勢地位半分。而,不得不忍耐地,眼睜睜地看著局面如此壞下去,看昭陽公主及其黨人,如蟻潰長堤,將大梁朝的朝堂侵蝕徹底,將所有的權勢,從天子手中,一點點騙奪,縱有一日,長大的天子,對自己的親姐姐不再信任、欲殺之而後快,那一天,恐怕也為時已晚了。
竟似是無解的死局了,只能看著天子荒怠朝政下去,看著昭陽公主手中權勢愈發熾烈,餘人要麼與昭陽公主黨同流合污、從中謀利,要麼就故意閉目塞聽,只陪著天子玩樂,對餘事一概不管,一味自保。
大梁朝的朝堂,就如一艘正撞向暗礁的巨船,一匹落滿了火星的綢錦。表面的華麗之下,越發腐爛,高樓下的地基,正被無數蟲蟻蠹蝕,未來有坍塌之險。
凜寒的冬日裡,蘇珩將一切看在眼中,包括他這曾滿心報效君主的天子門生,在以昭陽公主馬奴的身份,再次見到天子時,天子神色上的淡漠,天子眸光之中,僅對玩樂之事的熱衷,和對昭陽公主的關懷。
不過才一年多而已,天子就像已將蘇家的慘事,忘得一乾二淨了。天子依然完全信任依賴昭陽公主,也沒有絲毫上進之心。
曾經父親的忠心耿耿,為滌清朝堂,向公主黨卑躬屈膝,日日夜夜苦心孤詣的隱忍謀劃,就像是一個純粹的笑話。天子輕賤臣子的忠心,他只在意,自己玩得痛不痛快,只在意他的皇姐,過得快不快活。甚至,昭陽公主的快活,似是能壓過他自己的痛快的。
當昭陽公主道今日雪大、出行或有危險,建議連日圍獵的天子,休息一日時,天子縱玩心難耐,但還是因公主微一冷臉,乖乖地聽從了皇姐的話。天子今日,沒有再領著人往山里跑,而是就地立靶,一邊習練箭術,一邊過過手癮。
在偶將一箭,射入箭靶鵠心,取得多日未有的成績後,天子因心中高興,而一時忘形地,笑對身旁的皇姐道:「還記得朕小時候,第一次射箭時,就正中鵠心!雖然那是因為有薛鈺,手把手教朕的緣故。」
「薛鈺」這兩個字,平日裡無人敢在昭陽公主面前提及的。蘇珩想到自己曾經一時衝動,提及薛鈺而惹怒昭陽公主,為家門招來災禍的舊事,微抬眸光,悄看向這對姐弟。
他見天子在驚覺失言後,神色忐忑,小心翼翼地看著昭陽公主,而昭陽公主似並不在意,抬起一指,輕戳了下天子的眉心,淡淡笑嗔著道:「是很值得誇耀的事嗎?還好意思拿來講。」
天子見皇姐並沒不悅,微吐了吐舌,笑嘻嘻地不說話了,只在心中暗想,那段舊事,其實有意思得很。
薛鈺曾手把手教他射箭,也曾將皇姐圍在身前,教皇姐搭弓放箭。薛鈺不知道皇姐,其實私下裡,一直有暗習箭術,還當要他教導箭術的皇姐,真是第一次學射。
當時的薛鈺,既要用心地將皇姐圍在身前教,又要因男女之防,得時時警醒自己,不能與皇姐真有體膚接觸。他人在旁邊看著,見那個人稱玉面郎君的薛鈺,看著似同平常沉靜,其實耳根,早悄悄紅了。
舊日之事,就似離弦之箭,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天子心寬到一定境界,繼續樂呵呵地在皇姐的陪伴下,搭箭連射時,一聲「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公主殿下」,伴著男子上前行禮的矯健身影,高聲響起。
天子因皇姐愛他護他的緣故,對他母家之人,俱有一定好感,見來人是表兄霍章,抬手就讓他起來了。
霍章將獵得的虎皮獻給天子後,又從隨從手裡,小心捧過一張上好的墨狐皮,討好地獻給昭陽公主道:「這是微臣親手獵的。冬日嚴冷,而公主殿下雙手嬌嫩受不得寒氣,若用這張墨狐皮,做成手籠隨身帶著,想來是極暖的。」
容煙指拈起那張墨狐皮,散漫地看了兩眼,淡淡地道:「東西不錯。」
霍章剛一心喜,就見昭陽公主,將這張她覺得不錯的墨狐皮,丟給了蘇珩。
「不過本宮不喜歡這個顏色,就賞給你了。這大冷天的,你為本宮牽馬執韁,手都凍青腫了,也算是辛苦了」,似是關懷的話語後,昭陽公主又似笑非笑地對蘇珩道,「也不是白賞你,你受了賞,得替本宮獵只白狐回來,去吧。」
從前看昭陽公主如此寵愛蘇珩,霍章心裡,早嫉恨地冒毒汁了。而今時此刻,他人還算淡定,只因蘇珩,在他心中,已然是個死人。
今日,就要叫蘇珩,死在他手裡!!
本來,霍章還盤算著要設個人不知鬼不覺的陷阱,令蘇珩死在所謂的「意外」下,既能幹淨利落地除了蘇珩這個賤奴,他自己,又不會受到公主殿下的半點懷疑。
而現在,當聽到昭陽公主命令蘇珩去射獵白狐,霍章只覺是天助他也。在大雪天,於山間隻身射獵一事,遭到意外的可能性,多了去了。他只需派人尾隨蘇珩,將他凌|虐至死,而後造成蘇珩被野獸撕殺的假像就成了。
甚至,都不需要給蘇珩留個囫圇身體,一個沒幾分武力的孱弱文人,因搏不過一頭兇猛野獸,而被撕扯去胳膊腿兒什麼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仿佛已經見到蘇珩慘死的情狀,霍章心中快意,隱著滿心快活恭聲退下,步伐溜溜地準備殺人去了。
清正殿前,容煙命令內監給蘇珩牽來白馬、拿來弓箭後,吩咐蘇珩道:「去吧,別叫本宮失望。」<hr>